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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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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床上翻轉了身子,笑自己有點傻。他是不是看得起她,她怎麼可能知道呢?她認識他僅僅才一天,而這一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但是,讓他再看一看自己也挺好。先前他對她說些讚美的話也挺有意思的。 她動了一下腿,一股暖流傳遍了她的全身,她歎了口氣。這實在是毫無道理,該睡覺了。今天晚上不可能與亨利,也不可能同其他任何人做愛。 然而,她帶著那種想法下了床,往門口走去。 費伯聽到樓梯口的腳步聲,本能地警覺起來。 他立即驅走了盤踞在他腦中的那些無聊的雜念。他雙腳輕輕落在地板上,從被子裡溜出來,一聲不響走到房間那一頭,站在窗戶邊的陰暗角落裡,右手握住匕首。 開門的響聲,人室者的腳步聲,關門的聲音,他全都聽到了。這時候,他開始沉思,而不立即做出反應。來人如果要謀害他,那得讓門開著,以便迅速逃跑。他有千百條理由相信:想謀殺他的人不可能在這兒找到他。 他把這個想法拋在一邊——他已經九死一生地活了下來。風聲稍停了片刻,他聽到輕微的呼吸聲和氣喘聲,都來自他的床邊。他已清楚地看到入室者的確切位置。他向前移動。 他把她按在床上,臉朝下,匕首對著她的咽喉,這才發現入室者是個女人,一刹那間便認出來是她。他把她鬆開,伸手扭開床邊小桌上的電燈。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臉慘白。 他藏起了匕首,免得讓她看見。 「對不起,我……我還以為是個夜盜呢。」費伯說。他知道說起來一定很可笑。 「請問,夜盜會從哪兒來?」她的臉上恢復了紅暈。 她穿著一件寬鬆的舊款法蘭絨睡衣,眼睛大大地睜著。「你簡直美極了。」費伯輕輕地說。她閉上了眼睛。 他們瘋狂地開始了做愛…… 露西沒有一點罪惡感,僅僅是滿足。她覺得自己一生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她還看見他身上有傷疤…… 天亮兩個小時以後,她離開了他的身體。隔壁房間裡傳來了響聲,她似乎突然想了起來:這房子裡有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兒子。費伯本來想對她說,她丈夫知道了,或者有什麼想法,他和她絲毫用不著擔心;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而讓她走。她再次吻了他,吻得情意纏綿。然後她站起身,把身上的睡衣皺了的地方平整了一番,出了門。 他一往深情地目送著她,心裡思忖:她真不錯。他仰臥在床,兩眼盯著天花板。她很幼稚,很單純,但不管怎麼說,她很溫存,很棒,說不定他會愛上她呢。 他起了床,從床底下取出了膠捲和匕首。他不知是否還要把這些東西放在身上,因為白天說不定還會同她做愛……他決定把匕首佩在身上——不佩匕首就好像身上沒有穿衣似的。把膠捲放到別的地方去吧。他把膠捲放在衣櫃頂端的抽屜裡,用證件和錢包掩蓋在上面。他非常清楚,他已經違犯了原則。但是,他肯定這是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自己有權利享受一下女人。再說,她或她丈夫不大可能看到照片,就算他們看到了也沒什麼關係,他們又能有什麼作為? 他躺倒了又爬起來。多年來的訓練絕對不允許他冒這樣的危險。他把膠捲和證件放到了上衣口袋裡。現在他心情好了些,可以更放心地鬆弛一下了。 他聽到了孩子的吵鬧聲,露西下樓的腳步聲和戴維輪椅的拖曳聲。他該去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吃早飯。這沒什麼。此刻,他怎麼也不想睡覺了。 他站在窗前,大雨如注,天氣依然惡劣。後來他聽到了浴室開門的響聲。他戴上了浴帽,進了浴室修面。他使用了戴維的刀片,事先並沒有征得主人的同意。 現在這似乎已經無所謂了。 第二十四章 歐文·隆美爾早就知道:他和海因茨·古德裡安①之間要發生爭執是不可避免的。 ①海因茨·古德裡安(Guderian,Heinz,1888-1954):德國將軍,坦克專家。1938年受命指揮德國機械化部隊。1941年蘇軍反攻,他率軍撤退,希特勒將他免職。1943年重任裝甲軍總監。1944年發生謀殺希特勒事件以後,他任代理參謀總長。 隆美爾憎恨那些普魯士貴族軍官,古德裡安正是那種軍官的典型。他們相識已有一段時日,早先都指揮過哥斯拉爾獵鷗營,後來又相逢在波蘭戰役。隆美爾離開非洲時,知道戰役已經失利,就推薦古德裡安接替他的指揮。但是他的計劃沒有成功,推薦當即遭到了否決,因為那時的古德裡安已失去了希特勒的歡心。 隆美爾認為,這種將軍坐在大酒吧裡喝酒也會把絲綢手絹放在膝蓋上,免得褲子的折縫受損。他能當上軍官是因為他父親當過軍官,祖父是個富翁。隆美爾是中學教師的兒子,他只用了四年時間從中校晉升為陸軍元帥。他不屬軍事特權階級,對軍事特權階級也不以為然。 此刻他兩眼正盯著坐在桌子對面的將軍,只見他在呷著從法國羅思柴爾德家族掠奪來的白蘭地。隆美爾的指揮部設在法國北部的拉羅什居易昂。古德裡安和他的密友馮·格爾將軍來這兒是要告訴他該如何部署他的部隊。隆美爾對這一類造訪的態度是從失去耐心一直發展到大發雷霆。在他看來,參謀總部來這兒應該提供可靠的情報,提供常規的軍事補給。可是他從自己在非洲的作戰經歷來看,他們在這兩方面都不夠格。 古德裡安修著整齊的淺色小鬍鬚,眼角眉梢間露出深深的皺紋,給人的感覺是好像始終掛著微笑。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這不能讓身材矮小、樣子難看而又禿頂的人感到親切(隆美爾以為自己是那樣的人)。他顯得很輕鬆。戰爭到了這個階段,凡感到輕鬆的德國將領都肯定是傻瓜。他們剛剛吃完了一頓無可挑剔的午餐,吃的是小牛肉,喝的是南方的酒。 隆美爾看著窗外,只見雨水吧嗒吧嗒地從歐椴樹上滴落在院子裡。他在等待古德裡安先說話。這位將軍終於開了口,他顯然一直在思考如何以最好的方式陳述自己的觀點。他想好了,決定從側面談起。 他說:「英國第九集團軍、第十集團軍正和土耳其部隊在土耳其向希臘邊境集結;在南斯拉夫,其遊擊部隊也在集結;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軍隊正準備入侵裡維埃拉;俄國部隊似乎要採取兩栖作戰,入侵瑞典;在意大利,盟軍準備進軍羅馬。另外,還有一些小規模的動作——在克裡特,一位將軍遭到綁架;裡昂那裡一位情報官員被暗殺;在羅德斯,一座雷達站遭到襲擊;雅典那裡,一架飛機因油砂被蓄意磨損而墜毀;薩格瓦格那裡遭到南非突擊隊的襲擊;塞納河布倫港一家氧氣廠發生了爆炸;阿登那裡出現了一列火車越軌事件;布森的一個油庫失火……類似的情況還可以列舉一些。形勢很清楚,我們佔領的地區,破壞和叛亂活動有增無減。我國邊境一帶,敵人入侵的準備工作比比皆是。誰都不會懷疑:今年夏天,盟軍將會發動大規模的攻勢。我們同樣相信:過去的那些小規模的動作,其目的是混淆我們的視聽,使我們摸不清發動進攻的地點究竟在哪裡。」 將軍稍停片刻。這一番課堂式的說教,隆美爾聽了非常惱火。他乘機插了話:「正因為是這樣的局面,我們要有個參謀長,分析這些情況,對敵人的活動做出估價,然後訂出未來的行動計劃。」 古德裡安笑了笑,態度寬容地說:「我們還必須瞭解,這一類臆測有其局限性。我相信,敵人從什麼地方發動攻勢,你有自己的看法。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在戰略上,我們一定要把可能是錯誤的猜測也納入統籌考慮之中。」 隆美爾現在總算明白這位將軍兜圈子說了半天究竟是什麼目的。他想在對方做出結論之前大聲表示自己不同的看法,但還是竭力控制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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