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針眼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
「自便吧。」戴維說著就把衣服撲通一聲扔到了椅子上,然後搖著輪椅走了。 「我再去徹點茶。」露西邊說邊跟著出去,隨手把起居室的門關上。 戴維已在廚房往壺裡灌水,嘴上叼著一支點燃的香煙。露西迅速把客廳裡破碎的瓷片收拾乾淨,接著就去了戴維那兒。 「五分鐘以前,我還不知道那傢伙是死是活——現在他倒能自己換衣服了。」戴維說。 露西忙著準備茶壺。「他可能怕難為情。」 「他看到你要為他脫衣服,當然很快恢復元氣了。」 「哪有這樣害羞的人,我不大相信。」 「你自己就不懂得什麼害羞,你哪兒知道羞恥感在別人身上會有多大的力量。」 露西把杯子弄得咯嚓咯嚓響。「今天就別吵了好不好,戴維——今天要做的事還有點兒樂趣,改變一下氣氛吧。」她端起茶盤,走進起居室。 陌生人正在扣睡衣的紐扣。她走進來時,他就轉過身。她把茶盤放下,斟了茶。她轉身時,他已經在穿戴維的長袍了。 「你真是熱心的人。」他說,還直接盯著她。 露西思忖著:他一點不像那種害羞的人。不過,他比她要大幾歲——她估計,他在40歲左右。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他並不害羞。越看他越不像坐輪船出了事的人。 「往壁爐旁邊坐坐吧。」她說著,遞給他一杯茶。 「能不能端得穩杯子我還沒把握,」他說,「手指頭不聽使喚了。」他接過了杯子,用兩隻手捧著,小心謹慎地端到嘴邊,動作很不靈活。 戴維進來了,給他遞去一根煙,他沒有接受。 喝完了茶,他便問:「我這是待在什麼地方?」 「這兒叫『風暴島』。」戴維對他說。 那人稍稍表現出一種寬慰的樣子。「我以為,大風把我刮回到大陸上了呢。」 戴維提醒他將那雙光著的腳往爐旁靠一靠,好暖和暖和。他說:「大風也可能把你刮到海灣,這是常有的事。海灘也就因此而形成。」 小喬睡眼惺松地走了進來,還拖著一個像他一樣大的獨臂熊貓玩具。見到陌生人,他趕緊跑到露西身旁,藏起了臉。 「把你們的小姑娘給嚇壞了。」那人笑著說。 「他是個男孩。他的頭髮是該剪短些了。」露西抱起小喬,放在膝上。 「很抱歉。」陌生人說著又閉上了眼睛,坐在那兒的身子也歪倒在一邊。 露西站起來,把小喬撂在沙發上。「戴維,我們得把這可憐的人安排到床上休息。」 「等一下,」戴維說著,搖動輪椅往那人靠近一些,問道,「會不會還有別的倖存者?」 那人仰起了頭,輕聲答道:「船上就我一人。」他幾乎疲乏到了極點。 「戴維——」露西又要催他了。 「還想問一下:你有沒有把你的航行路線向海岸警衛隊報告?」 「報告不報告有什麼關係?」露西說。 「有關係。這是因為:如果他報告了,或許現在有許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在尋找他。我們就可以讓他們知道,他現在已經平平安安了。」 那人慢慢吞吞地說:「我……沒有……」 「別再說了。」露西對戴維說。她在那人身旁跪了下來,問道,「你能自個兒上樓嗎?」 他點了點頭,緩慢地站起身。 露西讓他的手臂搭著自己的肩膀,幫他走出房間,還說:「讓他睡到小喬床上去。」 他們往樓道上走,一次上一個臺階,還要休息一下。走到樓梯口那兒,他先前在烤火時恢復的一點好氣色又消失了。露西引著他進了小房間,他撲通一聲就癱倒在床。 露西往他身上蓋了毯子,蓋得很嚴實,然後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門。 一股輕鬆的感覺像浪潮一樣流遍了費伯的全身。他在最後幾分鐘裡表現出的自控能力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此刻他身子像癱了一樣,精疲力竭,仿佛是重病在身。 大門開了以後,有那麼一會兒他讓自己癱倒在地。就在那位漂亮的女人要解開他的衣服時,情況非常危急,因為他想到膠捲筒就附在胸口。為了應付危機,他一時間急中生智。他又擔心他們可能要叫救護車,幸好沒有提那回事。這可能是因為島很小,沒有醫院。反正他不是在大陸上——在大陸上,如果別人要報告輪船遇難的消息,那是怎麼也不能阻攔的。可是從女人的丈夫所問的幾個問題來看:眼下他們不會把消息向上報告的。 以後究竟會碰到什麼問題,費伯已沒有精力去思考。暫時他會平安無事,他也只能努力到這個程度。再說,他現在感到很溫暖,恢復了元氣。床鋪也很舒服。 他翻轉一下身子,把房間細細打量了一番,將門、窗戶、煙囪都一一過目。小心謹慎可以免掉許多不測,除非命中該死。牆壁漆成了粉紅色,好像這對夫婦希望生個女孩。地板上有搭火車的積木,還有許多圖畫書。這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是一個家。他是羊群中的狼,是只瘸腿的狼。 他閉上眼睛。儘管渾身無力,他還得迫使自己的肌肉一塊一塊地放鬆。腦子裡漸漸地成了一片空白,他睡著了。 露西嘗嘗麥片粥,又放了一撮鹽。湯姆做的麥片粥他們早就愛吃了,是蘇格蘭人的吃法,不用糖。即使糖供應充足,不限量,她也決不會再做甜麥片粥了。人在迫不得已吃黑麵包、人造黃油和鹹麥片粥的時候,漸漸地也就吃慣了,想想倒覺得挺有意思的。 她盛出了麥片粥,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飯。小喬把許多牛奶放進粥裡,好把粥沖得涼一些。這些日子,戴維的食欲很好,但並沒有發胖,這是因為他老在外面幹活。她看看他放在餐桌上的那雙手,它們不僅粗糙,而且是一成不變的褐色——是幹體力活的手。她看到了陌生人那雙手——十指長長的,帶著血跡和傷痕的皮膚很白淨。他不會習慣於幹開船那樣的粗活。 「今天你不要幹太多的活,」露西說,「這大風暴看樣子不會停下來的。」 「停不停都一樣。不管什麼天氣總要照看羊。」 「你要去哪兒?」 「去湯姆那邊,開吉普車去。」 小喬問了一句:「我能不能去?」 「今天不能去,」露西對他說,「天氣又冷又濕。」 「我可不喜歡那個人。」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