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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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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長跑隊——比賽——捧著獎盃——部隊——」 費伯記得這件事。天啦,他們怎麼弄到的?這正是他的噩夢:人們有他的照片,就知道他的面孔。他的臉。 費伯把匕首逼近帕金的右眼。「我的行蹤,你是怎麼知道的?」 「請別傷我的眼……大使館……搞到了你的那封信……出租車……尤斯頓——求你別傷我另一隻眼……」他雙手捂住了兩隻眼睛。 媽的,弗朗西斯科這個笨蛋……他現在——「有什麼行動?哪兒設了陷階?」 「格拉斯哥。他們在格拉斯哥等著你。火車到了那兒,乘客全部下車。」 費伯將刀子往下直對著帕金的腹部。為了使帕金分散注意力,他問了個問題:「有多少人?」說著就猛戳他的腹部,捅進去以後刀尖向上刺他的心臟。 帕金嚇得死去活來,一隻眼睛在發愣,但是他還沒有死。這是費伯喜歡的那種殺人方式的缺陷。在一般情況下,刀刃的震動完全可以使心臟停止跳動,但如果心臟功能很強,那種方式並不總能致人於死地——外科醫生在注射腎上腺素時,注射針頭就直接紮入心臟。心臟如果繼續跳動,刀刃周圍會形成一個孔,血就從孔中流出。那同樣致人於死地,但拖延的時間長一些。 帕金的屍體終於癱倒了。費伯抱著屍體,把它靠在板牆上,就那麼讓它靠了一會,自己在思考著:此人在臨死前還流露出一絲勇氣,閃出一種獰笑——這多少有某種含義。一向是這樣的。 他讓屍體倒在地板上,把屍體擺成一種睡覺的姿勢,掩蓋好受傷的地方,免得讓人一眼就看到。他一腳把那頂鐵路員工戴的帽子踢到角落裡。然後,他用帕金的褲子擦乾淨匕首上的血跡,也擦乾淨手上沾的眼球液。真是髒兮兮的事。 他把匕首藏在袖子裡,開了車廂的門,在黑暗中返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一坐下來,那個帶倫敦腔的人就說:「這麼長時間——那邊在排隊嗎?」 費伯答道:「肯定吃了什麼不衛生的東西。」 「說不定就是幹雞蛋三明治。」「倫敦腔」說罷就哈哈大笑。 費伯此刻回想的是戈德利曼。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甚至還能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他的面孔: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吸的是煙斗,神態心不在焉,有學者風度……不錯,正是他——他是個教授。 往事漸漸湧上他的心頭。費伯來到倫敦以後,頭兩年無所事事。戰爭還沒有打響,大多數人都認為戰爭不會發生(費伯倒不是那種樂觀派)。當時他只能幹些點點滴滴的有用的事——主要是在核實和修訂德國反間諜機關那些過時的地圖,另外還做些一般的彙報,內容是他的所見所聞,以及報紙上的消息,但工作並不多。他常常外出遊覽,以此打發日子,也為了提高英語水平,使自己更巧妙地隱蔽下來。 費伯的確買過一幅城市和坎特伯雷大教堂的空中鳥瞰圖,而且還把這幅圖送回給德國空軍——只是作用不大。1942年,德國空軍經常轟炸教堂,都沒有擊中目標。不過,費伯參觀這座教堂時並沒有惡意。他花了一整天觀看教堂的建築:對雕刻在牆上的那些古代人名的縮寫,他仔細察看;對於不同的建築風格,他加以區分;慢慢走著時,他一行一行地閱讀導遊指南。 在唱詩班席位南邊的回廊裡,費伯正在仔細觀看那些撲朔迷離的連拱建築,這時他意識到身旁有個人也在聚精會神地觀看——一個比他年長的人。「令人叫絕啊,不是嗎?」那人在讚歎。費伯還問他說的是什麼。 「這圓形拱廊上,有那麼一個尖拱——這種建築並沒有道理,而且那一部分也不是重建,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有人改成了那種形態,是出自某種原因。我不理解究竟是什麼原因。」 費伯已明白他的問題所在。唱詩班的回廊是羅馬式建築,而教堂的中殿是哥特式風格。可是在唱詩班回廊的建築中卻單獨建造有一個哥特式尖頂,費伯表示了自己的看法:「這可能是那些教士想瞭解尖頂式建築究竟是何種面目,建築師因而就造了一個,讓他們看看。」 那位長者吃驚地望著他。「你這個推測多麼有真知灼見。原因就是這個。你是個歷史學家?」 費伯哈哈一笑。「哪裡呀,我不過是個職員,偶爾喜歡看些歷史書而已。」 「像你這樣的人,能做出如此令人鼓舞的推測,都可以拿到博士學位了。」 「你呢?我是說,你是歷史學家?」 「是呀,真是自作自受啊。」他說著就伸出了手,「我叫珀西·戈德利曼。」 火車喀嚓喀嚓地往蘭開郡行駛,費伯在思考這樣的問題:就那麼個相貌平常、身穿花呢衣服的人,居然能發現我的身份,有這個可能嗎?搞間諜的人一般都聲稱自己是文職人員,要麼是類似的含糊的身份,不可能是歷史學家——這樣的謊言也太容易識破了。不過有謠傳說,支持英國情報部門的有許多是學者。費伯想像中,那些人一定年富力強、敢想敢幹,而且很機靈。戈德利曼倒是很機靈,但其他方面根本談不上,除非他的個性變了。 費伯日後又見過他,不過第二次見面並沒有和他說話。那是在教堂的短暫接觸以後,費伯有一次看到一份佈告,說戈德利曼教授有個學術報告,內容是對亨利二世的評價問題,地點就在他工作的學院。他是出於好奇才去聽的。那次講座旁徵博引,生動而有說服力。戈德利曼仍然多少有點滑稽的味道,講到激動的地方,他便手舞足蹈。但是,他思想敏銳,見解入木三分,這也是明擺著的事實。 發現「針」的面孔是什麼樣子的,居然是這樣的人。 皮相之見。 這麼說,戈德利曼也犯了外行的錯誤,派比爾·帕金執行任務就是一個錯,因為費伯認識這個小夥子。戈德利曼應該派一個費伯不認識的人才是。帕金的有利條件是他認識費伯,但是他在兩人的遭遇戰中不可能活命。如果戈德利曼內行,那他應該清楚這一點。 火車稍稍震動以後就停下來,外面有人甕聲甕氣地宣佈:利物浦站到了。費伯輕聲責駡自己不該把心思放在回憶用西瓦爾·戈德利曼身上,而應該考慮下一步如何行動。 帕金在臨死以前說過:他們等著他,地點是格拉斯哥。為什麼要在格拉斯哥等他呢?他們在尤斯頓那裡一打聽,就該知道他去的地點是英弗內斯。如果他們懷疑英弗內斯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地方,那他們也會推測出:他會到利物浦這兒來,因為去愛爾蘭乘渡船,這個地方最近。 費伯不想匆忙做出決定。 但是,無論如何他得下車。 他站起身,把門打開,下了車往檢票處那兒走。 他又想起了一樁事:帕金臨死前,那閃爍的目光說明了什麼?那不是仇恨,不是畏懼,也不是痛苦——儘管也包含了那些情緒,但似乎更像是……非凡的成功? 費伯檢過票,抬頭一看,心裡就有數了。 對面那兒,一個頭戴帽子、身穿雨衣的金髮碧眼的年輕人,就是「尾巴」——就是在萊斯特廣場上露過面的「尾巴」。 帕金雖然在痛苦和屈辱中死去,但最終還是讓費伯上了當。陷阱原來在這兒。 穿雨衣的那人並沒有注意到人群中的費伯。費伯乘機轉過身,又回到火車上。一上車,他就把窗簾拉到一邊,對外探望。「尾巴」正在注意查找人群中的面孔,而重新回到車上的人他並沒有注意到。 費伯注視著,乘客魚貫出門,到後來,站台也空蕩蕩的了。他看到金髮碧眼的人同檢票員急急忙忙說了些什麼,檢票員只是搖頭。那人似乎還不肯罷休。過了一會,他和一個費伯看不見的人揮著手,只見一名警官從暗處露了面,並且對檢票員吩咐了什麼。站台上的衛兵也走到他們那兒,接著又來了一個身穿便衣的人,似乎是鐵路上身份較高的官員。 司機和司爐工都下了車,走到檢票處。那些人揮手和搖頭的次數就更多了。 到後來,鐵路人員都聳聳肩,有的走開了,有的翻了翻眼睛,一個個都表現出悉聽吩咐的姿態。金髮碧眼那人和警官又把別的警察召來,大家都往站台上走。 意圖已經清楚:他們要上火車搜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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