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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他又猶豫著:漢堡會不會相信。

  在戰爭中,戰略部署很少因一家之言而更改。他的地位很高,但是能高到可以改變部署的程度嗎?

  那個白癡馮·布勞恩根本不相信他。多年來,他對費伯一直懷恨在心,恨不得抓住每一個機會對他加以誹謗。卡納裡斯、馮·羅恩納……他對他們又不能信賴。

  還有一件事:無線電發報的問題。他不想把這樣的情報用無線電傳送……幾個星期以來,他就有一種感覺:無線電使用的密碼已不再完全可靠。英國人一旦發現他們的秘密曝了光……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要獲得證據,要親自把這份情報送到柏林。

  他需要拍攝照片。

  這兒龐大的偽裝軍隊要拍下來,然後他就去蘇格蘭那兒的德國潛艇,再把照片親自交給元首。這是他能夠採取的惟一辦法。

  可是拍照需要光線,那就要等到天明。他後面不遠處有個坍塌的倉庫,他可以在那兒過夜。

  他核對了指南針便往那兒走。倉庫的距離比他想像的要遠,走到那兒花了一個小時。這是木頭造的房子,已經很陳舊,屋頂上有些洞。由於沒有吃的東西,老鼠早就跑了。但是屋頂上儲放著乾草捆,因此室內有蝙蝠飛舞。

  費伯在幾塊木板上躺了下來,可是怎麼也不能入睡,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現在他自己就可以改變戰爭的方向。

  5點對分黎明降臨,但費伯在4點20分就早早離開了倉庫。

  他雖然未能入眠,但畢竟休息了兩個小時,身心安寧下來。此刻他精神飽滿。西風勁吹,天空無雲,月亮雖已下山,但星光在高空閃爍。

  在時間上,他把握得恰到好處。天色漸漸明亮的時候,他正好到了可以看見「機場」的地方。

  哨兵仍然待在帳篷裡。他們若是還在睡覺,算是他們的福氣。像這種值勤——費伯以自己的切身經驗體會到:黎明前幾個小時若是不能入眠,那種時光實在難熬。

  若他們真的走出帳篷,他只好把他們幹掉。

  他選擇好拍照的位置,往萊克牌相機裡裝上35毫米的阿克發牌快速膠捲,它可以拍攝36張。他指望膠捲的感光成分沒有受損,因為那卷膠捲從戰前就收在手提箱裡,一直保存到現在。戰爭期間在英國不能購買膠捲。膠捲不應該有什麼問題,它一直存在隔光的袋子裡,從來沒有接近過熱的東西。

  太陽剛剛冒出地平線,遠方露出一道紅邊時,他開始拍照。他選擇了不同的有利角度、不同的距離拍下了一系列照片。最後一張是個特寫鏡頭,拍的是一架假飛機。這些照片不僅將暴露虛假的軍事設施,也將揭示事實真相。

  拍完最後一張照片,他從眼角察看到了動靜。他趕忙臥倒,爬到了膠合板的「蚊子」下面。帳篷裡面出來了一個士兵,他走了幾步,往地上小便。他又伸懶腰又打呵欠,然後點了支香煙。他看了看飛機場周圍,打了個冷顫,又進了帳篷。

  費伯爬起來,跑了。

  跑了四分之一英里,他才回頭看看,已經看不到機場了。他往西邊走,到營房那兒去。

  這次間諜活動的成功將非同尋常。希特勒一向認為自己一貫正確。如果有人能提出證據,再次證明元首正確,專家們全都失誤,那他得到的將遠不是拍拍背之類的誇獎了。費伯已經知道:希特勒把他看成德國諜報機關裡最出色的間諜——這一次的成就可能將讓他取代卡納裡斯。

  如果他能完成使命。

  他加快速度,一會兒慢跑20碼,一會兒步行20碼,然後又慢跑,在6點30分到了軍營那一帶。這時天已大放光明,他不能接近軍營,因為那裡的哨兵不是待在帳篷而是待在無牆遮擋的棚屋裡,能看得清周圍的一切。他隱身在一個障礙物後面,從遠距離進行拍照。普通的照片上只能顯示出一座軍營,如果把照片放大該能顯示出欺騙性的細節。

  他已經拍攝了30張,這時就要返回小船。他又是急急忙忙地趕著路,因為他一身黑色裝扮,背著的帆布包裡還裝著東西,在禁區的原野上出沒,很容易引起懷疑。

  在途中走了一個小時,除了碰上野鵝以外,他什麼也沒有碰到,終於回到了鐵絲網那裡。翻過鐵絲網以後,他那緊張的心情才緩和下來。在鐵絲網裡面,他受到懷疑的可能性很大;過了鐵絲網他就處於有利的地位了。他又恢復了觀察野鳥。釣魚划船的人的身份。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

  他輕鬆地走過河岸邊狹長的叢林地帶,自由地呼吸著,昨天一夜的勞累和緊張心情漸漸消失了。他以為,再航行幾英里以後,把船停泊下來,還能睡幾個小時的覺。

  他到了運河這兒。一切又將重新開始。只見朝陽下的小船看上去很漂亮。小船一啟航,他就煮茶,然後——

  突然,船艙裡走出一個穿軍裝的人來,開口就問:「啊,啊,你是什麼人啊?」

  費伯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顯得沉著鎮定,氣度從容。闖進船上的人身穿地方軍上尉制服,腰系帶扣的手槍皮套。他高挑個子,不過看上去快到60歲了。帽子下是灰白的頭髮。他並沒有掏槍的舉動。費伯一面打量著這一切,一面搭話:「你跑到了我的船上,要問也該是我問你,你是什麼人。」

  「地方軍的斯蒂芬·蘭厄姆上尉。」

  「詹姆斯·貝克。」費伯仍然站在河岸上。一個上尉巡邏不會是一個人。

  「你在這兒幹什麼?」

  「度假。」

  「到哪兒去了?」

  「觀察野鳥。」

  「天還沒有亮就去了嗎?沃森,看住他。」

  一個身穿粗斜棉布軍服、手持滑膛槍的年輕人站到了費伯的左邊。費伯打量了四周,他的右邊還有一個人,還有第四個人在他身後。

  上尉在大聲問話:「下士,他從哪邊來的?」

  從橡樹頂那邊傳來了回答:「長官,從禁區來的。」

  費伯在琢磨著雙方力量的差異:四對一,加上樹頂上的下士,便是五對一。五個人只有兩支槍:一支滑膛槍,一支是上尉的手槍。他們基本上都是非正規軍。較量起來,小船對他也能有幫助。

  他說:「哪兒是什麼禁區?我看到的不過是一點鐵絲網而已。喂,那種老掉牙的短槍你就別老拿它對著我好不好?當心槍可能會走火的。」

  「哪會有人在黑洞洞的時候觀鳥?」上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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