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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帕金又繼續看照片。

  照片非常陳舊,大都變黃、褪色了。許多都是從書籍、報紙和雜誌上收集的。米德爾頓先生想得很周到,為他提供了一個放大鏡。帕金有時候拿起鏡子,對著一群人的合影仔細打量一張張小面孔。每當出現這種情況時,布洛格斯就心跳加快,一直到帕金把照片放下拿起另一張時,他才歸於平靜。

  吃午飯時,他們去了就近的一家小酒店。啤酒很淡,戰爭時期的啤酒大都如此。但是布洛格斯仍然認為:讓帕金這樣的小夥子喝兩品脫是明智的——要是照他的興趣,他會咕咚1加侖。

  「費伯先生在個性上屬￿沉默寡言的一類人,」帕金說,「你不至於相信是他作案吧。應當明白,那位房東太太模樣兒還是挺不錯的,她自己就有那個意思。現在回頭想一想,我當時要是懂得這種事,我自己就可能和她搭上了。不過我那時才——18歲。」

  他倆吃了麵包和奶酪,帕金還吃了一打醃洋蔥頭。回去時,他們在酒店外面停留了一會兒,好讓帕金再抽一支香煙。

  帕金說:「聽著,那夥計可是個大漢,生得英俊,說話很得體。他穿的衣服很不像樣子,騎著自行車,身上也沒有錢,所以我們當時沒把他當一回事。我看他可能是在巧妙地隱蔽自己。」他抬起眼睛,好像在詢問對方。

  布洛格斯說:「有可能。」

  那天下午,帕金找到了費伯的照片,不是一張,而是三張,其中有一張在九年前照的。

  米德爾頓先生有底片。

  1900年5月26日,海因裡希·魯道夫·漢斯·馮·米勒-古德(也就是費伯)出生在西普魯士一個叫奧爾恩的村莊。父親在那個地區是個殷實的地主,這個地主之家已相傳好幾代。父親在家中是第二個兒子,海因裡希也是第二個兒子。排行第二的都是軍官。他的母親是第二帝國一個高級官員的女兒,其父母生下她時就想把她撫養成為貴族的妻子,結果如願以償。

  海因裡希13歲時進了巴登的卡爾斯魯厄軍校;兩年以後,他調到了聲望更大的格羅斯-利希特菲爾德軍校,它位於柏林附近。兩所軍校都紀律嚴明,都用棍棒、冷水澡和粗劣食物來鑄造學生的頭腦。不過,海因裡希學會了講英語和法語,研究了歷史,而且在畢業考試中獲得了該校本世紀以來最優秀的成績。

  在他的學生履歷中,另外記載的只有三件事:在一個寒冬,他和學校當局作對,結果夜裡溜出校門,步行150英里到了嬸嬸家;有一次摔跤訓練,他把教練的手臂給摔斷了;他曾因不服管束而受到過鞭笞。

  1920年,他在韋塞爾城附近的弗雷德立克弗爾德中立區作為見習少尉服役了很短時間;1921年,他在梅茨軍校參加了象徵性的軍官訓練;1922年,他受任少尉。

  (「你先前是怎麼說的?」戈德利曼問布洛格斯,「在德國類似伊頓和桑德赫斯特一樣的學校上過學。」)

  接下來的幾年中,他執行公務跑了五六個地方,時間不長,每到一處似乎都是以總參謀部候選人員的身份去的。他繼續保持著一個長跑運動員的特色。他不與任何人深交,一直不結婚,也不參加納粹黨。國防部一位中校的女兒懷了孕,他不明不白地受到牽連,因此在晉升中尉時受到拖延,但在1928年還是得到了晉升。在和上級軍官的交談中,他已養成了習慣,仿佛他們之間是平等的關係。由於他是一名事業蒸蒸日上的年輕軍官,又因為他是普魯士貴族,因此他那種平等的習慣也獲得了諒解而被人們接受。

  20年代末,威廉·卡納裡斯海軍上將與海因裡希的伯父奧托成了朋友。奧托是他父親的哥哥,因此他有好幾個假期就在伯父家的莊園裡度過,地點在奧爾恩。1931年期間,阿道夫·希特勒也是那莊園的客人,不過當時的希特勒還沒有當上總理。

  1933年,海因裡希晉升為上尉,並且到了柏林,任務不明。查到的他最近期的照片上注的就是那個日期。

  後來,根據公開發表的消息,這個人似乎無影無蹤了……

  「後來的情況,我們可以猜想,」珀西瓦爾·戈德利曼說,「他受到德國反間諜機關的訓練,在無線電收發報。密碼、繪圖、盜竊、訛詐、破壞以及暗殺等方面都學有所長。他大約於1937年到了倫敦,有寬裕的時間使他以一種身份隱蔽下來——或許他有兩種身份。間諜活動中,他那孤獨的秉性得到了進一步的磨煉。戰爭爆發以後,他以為自己已經有了殺人的許可證。」戈德利曼看看桌上的那幅照片,接著說,「這傢伙相貌倒挺俊。」

  那是一幅在第10屆漢諾威步兵營運動會上5000見米長跑運動隊的合影。費伯手捧獎盃站在運動隊的中問。他前額很高,平頭,長下巴,小嘴巴,蓄著一道很窄的小鬍子。

  戈德利曼把照片遞給了比爾·帕金,問道:「他的外貌是不是變化很大?」

  「變得老多了,不過這可能是他思想有……包袱。」他若有所思地認真看了看照片,又說,「頭髮比原來留得長些,但小鬍子沒有了。」他把照片又推到桌子那一邊。「不過,這肯定是他,不會錯的。」

  「檔案裡還有兩份東西,所說的兩件事都是猜測。」戈德利曼說,「第一,有人說他可能在1933年進了情報機關——一個軍官的履歷突然不明不白地中止了,人們便做出這種慣常的設想;第二,謠傳說,他在斯大林身邊,作為被信任的顧問工作過幾年,化名是瓦西裡·贊可夫,不過這一謠傳並沒有得到可靠消息證實。」

  「這不可能,」布洛格斯說,「我不信有這種事。」

  戈德利曼聳聳肩,說:「在希特勒執政期間,的確有某個大人物勸告斯大林,要他把軍官中的核心人物幹掉。」

  布洛格斯連連搖頭,換了個話題,問道:「下一步我們該如何行動?」

  戈德利曼沉思以後,答道:「首先,我們要把帕金中士調到這兒來,因為據我們所知,真正見過『針』的人只有他;再說,他瞭解很多情況,不能冒險把他送到前線,他可能會被俘,受到審訊。其次,把這張照片用最先進的技術沖洗出來,請照片修整師把頭髮變得濃厚一些,去掉小鬍子。然後我們就能把照片向下分發。」

  「要下通緝令?」布洛格斯心存疑慮。

  「不是。現在我們要悄悄進行。要是把照片刊登在報紙上,他准會聽到風聲,會逃之夭夭。暫時只是把照片分發到各地的警察局。」

  「還有嗎?」

  「如果你沒有別的意見,我認為就這麼辦。」

  帕金清清嗓子,叫了聲:「長官!」

  「怎麼?」

  「我實在是想返回部隊。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我真不是那種搞行政工作的人。」

  「中士,選擇的餘地是沒有了。戰爭到了這個階段,多一個或是少一個意大利村莊無關緊要——而費伯這樣的人有可能使我們輸掉這場戰爭。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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