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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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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戈德利曼和布洛格斯並肩走在人行道上。這是倫敦的一條商業街道,已經遭到了轟炸的破壞。這兩個人看上去很不相稱:教授彎腰曲背,樣子像只鳥,戴著深度厚片眼鏡,叼著煙斗,不顧往哪兒走,只管邁著短促的步子;而走路拖拖遝遝的那位年輕人,白膚金髮碧眼,顯得意志堅強。他身穿偵探雨衣,頭戴奇形怪狀的帽子,那樣子就像一幅幽默畫,只是缺少說明文字。 戈德利曼說:「我看『針』是有來頭的。」 「為什麼?」 「就因為有那樣的背景,他才能違背上司的命令,而且平安無事。『向威廉致敬』值得注意,『威廉』一定是指卡納裡斯。」 「你認為他們倆有私交?」 「總有個要人與他相好——說不定是個比卡納裡斯權力更大的人。」 「我感到這人後面是有背景。」 「能和大人物有私交的人,通常這種關係早就存在,要麼是中學同學,要麼是大學同學,要麼是在參謀學院裡認識的。你看看那兒。」 他們走到一家寬敞的空蕩蕩的商店門口,這兒曾經有個玻璃櫥窗。現在窗框上釘了個粗糙的牌子,上面手寫著:比平常更加敞開。 布洛格斯哈哈一笑,說道:「我也見過一次,那是在被炸的警察局門口,也有個牌子寫著:規矩點,我們的門依然敞開。」 「這種小玩藝竟成了一種藝術形式。」 他們繼續往前走,布洛格斯說:「『針』會不會真同某個要人同過學?」 「待在學校的人總喜歡拍照。肯辛頓——就是戰前MI6所在地——的地下室那兒,米德爾頓家裡收集了數千張德國軍官的照片:有學校合影、有集體用膳的歡樂場面、有遊行的場面。有與阿道夫·希特勒握手的場面,還有報上的照片——應有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布洛格斯說,「也就是說,如果你說的情況屬實,那麼『針』在德國也會在類似伊頓和桑德赫斯特①一樣的學校上過學。我們可能會弄到他的照片。」 ①伊頓(Eton):英格蘭城鎮,以有英格蘭最大的公學伊頓學院而著名;桑德赫斯寺(Sandhurst):英格蘭城鎮,附近有著名的皇家軍事學院。 「這是十拿九穩的事。眾所周知,間諜都怕拍照,但是他們讀書時並沒有當間諜。在米德爾頓的照片檔案裡,我們找到的將是一幅『針』年輕時代的照片。」 他們繞過一家理髮店外面的很大的彈坑,店本身絲毫無損,只是那根傳統的紅白花紋柱子倒在人行道上的碎瓦礫中。招牌掛在窗戶上,寫的是:我店修面認真②——敬請光顧並親身體驗。 ②修面認真(a close shave):雙關語,也可解釋為「倖免於難」。 「我們怎麼可能把他認出來呢?誰也沒見過他是什麼模樣。」布洛格斯說。 「不,有人認得他。在海格特那兒加登太太的寄宿店裡,有人對他非常瞭解。」 那是幢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坐落在鳥瞰倫敦的小山頭上。房子以紅磚砌成,布洛格斯覺得,它是在表示憤慨,因為希特勒正在毀壞它的城市。這兒地勢很高,對收報、發報來說是個很好的地方。「針」的住處想必是在頂樓。布洛格斯疑惑著,在黑暗的1940年那些日子裡,他向漢堡究竟發了些什麼秘密情報:飛機製造廠和鋼鐵廠的地圖位置?沿海防衛的詳細情報?政治輿論?安德森式掩體與沙袋?英國上上下下的士氣?還是轟炸效果?「好啊,幹得好啊,小子,你終究碰到了克裡斯廷·布洛格斯——」他的自言自語被打斷了。 有人開了門,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上身穿著黑夾克,下面穿的是條紋褲。 「早上好,我是倫敦警察廳的布洛格斯巡官。煩請告訴房主人,我想同他談談。」 布洛格斯看到那人目光中流露出膽怯,就在這時,後面來了個年輕的女人。她說:「請進。」 鋪著花磚的大廳裡,散發著光蠟的氣味。布洛格斯脫下衣帽,掛在架子上。老人去了屋裡以後,那女人引著布洛格斯進了起居室。室內裝飾得富麗堂皇,古色古香。送食物用的小車上,陳放著一瓶瓶威士忌、杜松子酒以及雪利酒——這些酒全都沒有開過。那女人坐到了一把飾花扶手椅上,交叉著雙腿。 「那位老人為什麼怕見警察?」布洛格斯問。 「我公公是德國猶太人。1935年,他為了逃避希特勒的迫害到這兒來了。1940年,你們把他關在集中營裡。他妻子面對這種情況就自殺了。他剛剛獲釋,從曼島回來。他有封國王的信,信中對他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表示歉意。」 布洛格斯說:「我們沒有集中營。」 「已經有了,在南非。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反復談論歷史,可是卻忽略了現實中的小事。對於令人不快的事實,我們太熟視無睹了。」 「這沒什麼。」 「怎麼啦?」 「1939年,我們不能單獨打贏對德國的戰爭,這是不愉快的事實,我們視而不見——看看產生了什麼後果。」 「我公公正是這麼說的。不過,他說起來不像我這麼挑剔。我們能為警察廳做些什麼?」 對於剛才的辯論,布洛格斯頗為欣賞,現在很勉強地把話題轉到公事上。他說:「關於一樁謀殺案,是四年前在這兒發生的。」 「時間隔得太長了!」 「或許能發現一些新的證據。」 「這件案子我當然知道。先前的房東被一名房客殺死了。房東沒有繼承人,我丈夫從她的遺囑執行人那裡買下了這幢房子。」 「我想找一找當時住的其他房客。」 「好的。」那女人原來的敵對情緒此時已煙消雲散。她那聰慧的面孔表明她在竭力回憶。她說:「我們來的時候,有三個房客在謀殺發生以前就住在這兒了:一個退休的海軍軍官,一個推銷員、還有一個來自約克郡的年輕人。那小夥子後來參了軍,和我們仍然有書信聯繫;推銷員應召入伍,死於海上,我瞭解他的情況是因為他的五個妻子中有兩個和我們保持了聯繫;那位海軍軍官仍住在這兒。」 「還住在這兒!」真是幸運的事。「請帶我見見他。」 「一定。」她站了起來,「他已經上了年紀了。我帶你到他房間去。」 他們走過鋪有地毯的樓梯,上到二樓。她說:「待會兒你跟他談話,我去找一找在軍隊的那個小夥子最近寄來的那封信。」她說完就敲了幾下門。布洛格斯不無挪揄地想著:我的女房東不至於這樣敲我的門。 室內有人說:「門是開的。」布洛格斯進了門。 那位軍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用毯子蓋著腿。他上身穿的是顏色鮮豔的運動茄克,硬領下系著領帶,戴著眼鏡。稀疏的頭髮,灰白的鬍子,往日的臉龐可能顯得很健康,現在已經很鬆弛,佈滿了皺紋。住在這間房子裡的人好像在回憶中過日子——屋裡有幾幅帆船油畫、一個航海用的六分儀、一架望遠鏡,還有一張他自己的照片,是他年輕時在皇家海軍艦艇「溫徹斯特號」上拍攝的。 「你看看那邊,」他說話時連頭也不回,「你說說看,那個小夥子為什麼不去參加海軍?」 布洛格斯走到窗前,只見房子外面的街道旁停著一輛馬拉的裝麵包的車。分發麵包時,老馬就把頭伸到飼料袋裡吃食。所謂「小夥子」是個女人,留著金色短髮,穿的是男式褲子。她的胸部很有魅力,布洛格斯哈哈一笑,說道:「那是穿著男褲的女人。」 「天啦,果然是個女的!」軍官轉過身子,接著說,「你看,這年頭真是說不清,女人穿男式褲子!」 布洛格斯自我介紹以後,說道:「1940年,這兒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我們在重新審查。主要嫌疑犯是個叫亨利·費伯的人。我們相信,當時你也住在這裡。」 「的確是!我能幫什麼忙嗎?」 「關於費伯這個人,你還記得多少情況?」 「印象非常清晰。那夥計個兒很高,淺黑色頭髮,話不多,但很會說話。衣著一向很寒酸——如果你以貌取人,那你就看錯人了。我並不是不喜歡他——如果能進一步打交道我也不介意,只是他沒有那個意思。他的年齡可能和你相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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