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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列王記上》第十三章。」

  「最令人鼓舞。」

  「對,是這樣。」

  費伯心想:他已經碰到了麻煩,可是他還不知道,真是個笨蛋。他大聲問:「怎麼?」

  「我一定要見你。」

  「不可能。」

  「非見不可!」費伯覺得,那口氣表明他已處在絕望的邊緣。「來自頭頭本人的消息——懂嗎?」

  費伯裝得還在猶豫。「那好吧。一個星期後,在尤斯頓車站拱門那兒見面,時間是上午9點。」

  「你不能提前一點嗎?」

  費伯掛上了電話,出了門,迅速拐了兩個彎,來到能見到廣場電話亭的地方,只見那個特工正向皮卡迪利廣場方向走去。周圍看不到「尾巴」,費伯就跟著那個特工往前走。

  那人走到皮卡迪利廣場的地鐵車站,買的車票是去斯托克韋爾的。費伯立即想到,到達那兒還有一條更直接的路。他離開地鐵車站,急忙來到萊斯特廣場,乘上了一列北線火車。乘地鐵的特工到滑鐵盧車站那裡還要轉車,而費伯的車是直達。因此,費伯將先到達斯托克韋爾,至少他們也會同車同時到達。

  結果費伯到了斯托克韋爾車站以後,等了25分鐘才見那位特工到站。費怕再次跟著他,看到那人進了一家咖啡館。

  附近一帶地方,任何人要想流連片刻,是絕對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沒有商店櫥窗可看,沒有椅子可坐,沒有公園可供散步,公共汽車站、出租汽車站和公共建築也都沒有。費伯只得在大街上走來走去,老是東張西望,好像要找什麼地方一樣。他一直走到正好看不見咖啡館的地方,這才又折回到街的對面走,這時,那位特工正坐在暖和而又熱氣騰騰的咖啡館裡,又是喝茶,又是吃熱麵包。

  半個小時以後,那人離開了咖啡館。費伯尾隨其後,走過一連串的住宅區。那位特工明白自己要去什麼地方,走起路來不慌不忙,仿佛一個人這天已無所事事,正慢騰騰地回家一樣。他連頭也不回——費伯由此想著:又是個不老練的傢伙。

  後來,他終於進了一幢房子——這是可出租的地方,那些房子很不像樣子,千篇一律,不惹人注目。間諜和到處遊蕩的丈夫住的就是這種地方。屋頂上有個老虎窗,或許就是特工的住處,因為它位置高,便於接收無線電信號。

  費伯走過了這幢房子,觀看一下街對面的動靜。果然——有動靜。一幢樓樓上的窗戶那邊,有個穿短衣、打領帶的人,朝窗外掃了一眼就把面孔縮回去了——對手果然也就在這兒。那個特工一定是在昨天去接頭地點以後回家的時候,被MI5的人跟蹤到了住處——要麼那個特工自己就是MI5裡的人。

  費伯拐了彎,走到另一條與此平行的街道,邊走邊數了數房子。幾乎就在特工所住房子的後面,有兩幢原來是半獨立的房子已遭到轟炸,只剩下框架了。炸得好啊!

  費伯回頭往車站那兒走,步子要輕快一些,心情也稍稍有點興奮。那神采奕奕的眼睛挺有興趣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好啊,較量已經開始。

  那天晚上,他一身黑色打扮——頭戴絨線帽,外套飛行員皮制短夾克,裡面是高領毛線衣,褲腳裹在襪子裡,穿一雙膠底鞋——一身黑。人們幾乎看不見他,因為燈火管制下的倫敦也是一片黑。

  他騎著自行車,行駛在光線暗淡、人聲靜寂的街道上,儘量回避大街。時過午夜,他見不到一個人,就把自行車放在離目的地四分之一英里遠的地方,停靠在一家酒店院子的籬笆旁,並且上了鎖。

  他並沒有朝特工住的房子走,而是去另一條街道往那兩幢已被炸毀的房子那兒去。房子前院裡瓦礫遍地,他很小心地擇路而行,進了已被炸裂的大門,穿過房子到了後面。四周一片黑暗。烏雲低垂,遮住了月亮和星星。費伯緩慢行走著,不斷用手摸索。

  他走到庭院的盡頭,越過柵欄,又走過兩個庭院。有一家房子裡傳來一陣狗吠聲。

  寄宿房子的庭院雜亂無章。費伯在黑莓叢中絆了一跤,臉也被荊棘劃破了。他彎腰從一根晾衣繩下往前走——那兒有微弱的光線,正好能看清楚繩子。

  他找到了廚房的窗戶,從口袋裡取出一把工具,那刀刃就像一把勺子。窗玻璃四周的油灰日積月累,已經脆裂,剝落成一片片的,滿地都是。他悄聲幹了20分鐘,從框架上取下了窗玻璃,輕輕地放在草地上。接著,他用電筒對著空蕩蕩的窗洞裡照射,以確保行走時不會發出什麼碰撞的響聲。他撥開窗鉤,推開窗戶,爬進室內。

  室內一片黑暗,熟魚的氣味、消毒藥劑的氣味撲鼻而來。為了做好迅速退卻的準備,費伯先把後門的鎖打開,然後才走進客廳。他把鋼筆電筒閃了一下,很快就熄滅。就在閃光的一刹那間,他看清了:一條花磚砌的過道,一張他必須繞過的腎形桌子,鉤子上掛的一排外套,還有右邊一道鋪了地毯的樓梯。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往樓梯上走。

  走到第二道樓梯口那兒,他看到有亮光從一扇門下滲出。很快地,他又聽到一陣氣喘吁吁的咳嗽聲以及衛生間的放水聲。費伯向前跨了兩步,一動不動地緊靠著牆。

  那房門打開了,燈光照亮了樓梯口。費伯把袖子裡藏的匕首抽了出來。原來是一位老人從衛生間出來,往樓梯口走過去,他忘了關燈。他走到臥室門口,咕噥了一聲,又轉身往回走。

  費伯思忖著:他一定看到我了。他緊緊握住匕首柄。老人的眼睛似睜非睜,對著地板發愣。老人抬起頭,伸手去拉電燈開關線,就在這時,費伯幾乎要了他的命——但是那老人還在模開關,費伯這才意識到他睡意很濃,實際上像是在夢遊。

  燈光熄滅了,老人跌跌撞撞地回去睡覺,費伯松了一口氣。

  第二道樓梯頂上只有一扇門,費伯動作很輕地試著推門。門已經上了鎖。

  他從夾克的口袋掏出了另一種工具,衛生間水槽的放水聲掩蓋了他撬鎖的響聲。他開了門,注意動靜。

  他聽到了深沉而均勻的呼吸聲。進屋以後,他聽到那呼吸聲來自對面的拐角處。房間裡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他非常緩慢地向前移動,每動一步都用手在前面摸索,終於到了床邊。

  他左手持著電筒,匕首放在袖子裡,右手空閒著。手電筒燈光一閃,他就迅速掐住沉睡者的脖子,掐得很緊,似乎要把那人勒死。

  那個特工猛然睜開了眼睛,但是說不出話來。費伯跨上床,壓在他的身上,然後輕聲說:「《列王記上》,第十三章。」說過以後才松了手。

  特工想借著電筒光,設法看一看費伯的面孔。他揉了揉脖子,因為費伯剛才把他掐得很疼。

  「不許動!」費伯讓電筒光直射著特工的眼睛,一面用右手掏出匕首。

  「難道不讓我起床?」

  「我寧可讓你就這麼躺著,這樣你就不至於引來更大的危險。」

  「危險?更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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