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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約翰,你是怎麼捲進這場混亂的?」他突然氣呼呼地問。

  亨利挨了罵,但仍然解釋說,海軍幾個月來一直在逼著他們搞到「奧爾忠尼啟則號」螺旋槳的詳細資料。

  「你知道艾登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抱怨說,「一分鐘之前他說你可以做某件事,一分鐘以後他又會說你不可以做某件事。我們以前認為這場冒險是可行的。」

  懷特對他的話似乎並不信服。他揉了揉太陽穴,翻著文件。屋角的時鐘節奏有致地走著,房間裡到處都有恐慌的跡象。

  「當然,我們會盡力幫助你,」他終於打破了這可怕的沉默,「今天晚上我去見首相,看看我能否設法不讓事態擴大。同時,馬爾科姆會讓A 處二科歸你調遣。」

  亨利表示感謝,走出了房間。卡明給朴茨茅斯港的海關情報處打了電話,讓他們去把旅館登記簿上那兩個人的名字抹掉。溫特博恩和亨利趕到朴茨茅斯去收拾殘局,但這些努力不能避免發生醜聞。當天晚上,赫魯曉夫對潛水員的事提出公開的抗議,艾登為此丟盡了臉,被迫在下院作了聲明。

  倫敦的情報界仿佛像某郡的一個小村莊,大多數上層人物彼此都非常熟悉,以至於可以聚在一個俱樂部裡喝酒。克拉布事件發生後的好幾個星期裡,這個村莊裡的村民們仍在竊竊私語,期待著那不可避免的、人人都知道的命運的到來。我是軍情五處內部事先知道克拉布事的少數幾個人之一,我遵從亨利的勸告,對此一直保持著緘默。

  「到處都有破綻,」亨利在克拉布出事不久私下裡告訴我,「我們讓愛德華·布裡奇斯到這裡收拾場面。」

  此後不久,有一天早上卡明踱進我的辦公室,臉上帶著不高興的神情。

  「狄克要走了,」他喃喃自語,「他們要他去接管六處的工作。」

  我認為,讓狄克出任秘密情報局局長的決定是戰後英國情報史上最大的錯誤之一。軍情五處在他的領導下,正在朝著現代化的道路踉踉蹌蹌地邁著步子,雖然這樣的徵象在五十年代中期還不明顯。他既懂得需要改革,又尊重正統的那一套,這恰好能幫助他在不受阻撓的情況下實現他的目標。首先,他是一個反間諜官員,幾乎可以稱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反間諜官員,是個訓練有素的局長料子。他瞭解自己的部下,瞭解存在的問題,他抱有建立一個高效率的反間諜組織的理想。然而,他才剛剛起步,便被某個頭腦發熱的政客調到一個他不熟悉的機構去,而且那裡的人對他的前往懷著敵意。他無論到哪裡,永遠也不會像在軍情五處那樣富有成就。

  然而,這不單是軍情五處的損失。戰後英國情報部門的主要問題在於對各個情報機構的相互作用缺乏一個明確的設想。在帝國已經不復存在的時代裡,英國首先需要的是一個高效率的國內情報組織。很簡單,軍情六處是次要的,尤其是在政府通訊總部成立之後更是如此。但是,把狄克·懷特調到軍情六處這一做法卻抬高了它的地位,從而阻礙了一個合理化的情報機構的成長。他離開軍情五處以後,軍情五處被人全然忽視達十年之久。如果他留在軍情五處,那麼軍情五處就能夠治癒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創傷,在更好的條件下去迎接八十年代的挑戰。

  懷特的離去實在匆忙。同事們紛紛湊錢買了一套陳舊的英國銀餐具送給他,並在軍情五處的餐廳裡舉行了一個歡送會。那是一個依依惜別的場面。我當時與狄克還不熟,熟悉他的人都說他對是否應去軍情六處感到猶豫不決,或許他已意識到,這一去便是永遠離開了他一生尚未起步的事業。狄克在致告別辭時,聲淚俱下。他談到了戰前那段時光,談到在那時結下的友誼。他感謝卡明鼓勵他加入軍情五處,他驕傲地談到在戰時取得的成果。他祝願我們大家一切如願以償。最後他贈辭說:

  「今天下午我見到了首相,他向我保證,說要把軍情五處的工作時刻銘記在心上。我高興地宣佈,首相已任命我的副手羅傑·霍利斯接替我的職務,這證實了他對軍情五處充滿著信心。我相信你們會同意我的意見,軍情五處找不到比他更為可靠的繼任者了。」

  那位身材瘦長、微微駝背的穿著細條紋西服的人走上前去同狄克·懷特握手,那美妙而現代化的時代從此結束了。

  第七章

  羅傑·霍利斯在軍情五處從來就不是一個具有威望的人。他固執而又缺乏朝氣,擺出一副指手畫腳的權威架子。我得承認,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就連那些傾向於他的人也懷疑他是否適合擔任這種最高職務。同卡明一樣,他是在戰前那些日子裡和狄克·懷特結下親密友誼的。狄克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但卻喜歡讓一些能力較差的人在他周圍工作。我認為這是一種潛伏著的危機,或許他是想用這種反差來烘托出他的才能。霍利斯遠比卡明聰明能幹,尤其是在官僚藝術方面。可我懷疑狄克或許會認為他是一個富有遠見和理想的人。

  霍利斯認為,軍情五處只能是一個小規模的輔助安全工作的機構,收集檔案,並進行一些有效的審查工作和安全保衛工作,而不可把手伸得太遠,插手到像反間諜工作這樣的領域裡。反間諜工作需要採取積極措施才能取得結果,還要面臨一些抉擇,並且容易犯錯誤。我從來沒有聽到霍利斯要軍情五處執行重大決策而發表意見,他也不考慮怎樣才能使軍情五處跟上日益加快的情報戰的步伐。他不是一個具有這種思想方式的人,他只有一個終身執著追求的簡單目的——讓軍情五處和他自己迎合白廳。這就得保證不出差錯,還得付出一事無成的這種代價。

  霍利斯生長在薩默塞郡,其父是湯頓教區的主教。他在念完克利夫公學和牛津大學後,曾到中國的許多地方去旅行過,之後在三十年代末加入軍情五處。戰爭期間,他任F 處的副處長,專門分管共產黨事務。西利托出任安全局局長時,霍利斯被提升為C 處的處長,負責各種形式的審查和安全保衛工作,如文件分類以及在所有的政府建築物裡安裝安全系統。由於他在C 處呆過,後來他當了局長後對C 處的工作頗為關注。

  一九五三年,狄克·懷特繼西利托當上局長後,任命霍利斯為他的副手。從表面看來,這是一項無可非議的任命,狄克動腦筋,訂計劃,霍利斯施展狄克所不具有的實際行政工作的能力。就我所知,他在擔任副局長的這段時期裡,從未讓我感到他是一個有抱負的人。他已高升到他所沒有期望的位置,他一輩子甘當懷特的下手和密友。這個極端神秘的人有一件要聞已為眾所周知,那就是他和他的女秘書長期眉來眼去,暗送秋波。那位姑娘野心勃勃,在懷特突然被調到軍情六處後,她就迫不及待地搬進了局長辦公室,那股過分的熱情使霍利斯望塵莫及。我猜想,霍利斯始終知道他自己的局限性,一旦當上局長,便會以嚴厲地行使權勢來遮蓋這些局限性,其結果是不可避兔地要使人們失去對他上臺初期時所抱的一點好感。

  霍利斯上任之際,正是英國各情報機構之間的關係瀕臨解體之時,這真是前所未有的。從最初的年代以來,軍情五處和軍情六處之間關係一直很緊張。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兩個情報部門,以及新成立的政府通訊總部(負責各種形式的通訊和信號情報)在一個協調的情報官僚政治活動中首次成為夥伴(有關這方面的情況,見克裡斯托弗·安德魯的《秘密機構》一書)。可是不到十年,這種密切有效的關係便幾乎土崩瓦解了。軍情六處對五處懷著敵對情緒,認為軍情五處插手菲爾比案件是毫無道理的舉動,而且整個軍情六處都認為,艾登任命狄克·懷特接替辛克萊的職務是個奇恥大辱。

  毫無疑問,軍情五處與政府通訊總部最缺乏聯繫。戰爭期間,軍情五處有一個自己的信號情報組織——無線電安全處。在雙重間諜制度的合作上,軍情五處和這個組織有著密切的關係。無線電安全處主要截聽並破譯德國情報部門——Abwehr的密碼,使軍情五處能夠在德國間諜一踏上英國的國土時就把他們抓獲。後來軍情六處為五處代管了無線電安全處。B 處當時負責監督甄別這些間諜,那些願意和英國合作的人轉過頭去開始向德國人傳遞假的無線電報告;那些拒絕合作的人則被處決。但是,使用假情報能否成功取決於監聽敵人對假情報接受的程度。通過無線電安全處的無線電截聽和破譯德國軍事密碼之謎,負責雙重間諜活動的「英里格馬」二十人委員會便會準確地知道,他們的騙招對德國軍事政策究竟有多少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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