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抓間諜者 | 上頁 下頁
一一


  訓練結束了,我們去拍了照,領到了軍情五處的出入證。卡克尼把我們介紹給一個來自C 處的特別處退休警察,讓他教我們如何保管文件。他告訴我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得把文件帶出辦公室,辦公桌的抽屜裡不能放任何文件,離開辦公室哪怕十分鐘時間,都得鎖門。他還告訴我使用的那個組合保險櫃的鎖碼,還說局長的保險櫃裡存有該鎖碼的複製件,這樣上級領導無論白天還是夜裡,都能從一個官員的保險櫃裡取到任何文件。這些措施都非常切合實際,我禁不住把這與薄弱的人事變動審查環節進行了一番比較。

  一個星期過去了,卡克尼把我帶到一間辦公室裡。這間房間裡除了一張放著錄音機的桌子外,什麼也沒有。他從櫥裡拿出好幾盤大錄音帶。

  「給你,」他說,「這玩藝兒會把一切告訴你的。」

  錄音帶的題目都標在卷軸上:《英國安全局簡史》,蓋伊·利德爾供稿。他是該局一九四六年至一九五一年間的副局長。在軍情五處的史冊中,利德爾是一個引人注目的頭面人物。他於一九二七年從特別處調進軍情五處。他在特別處時,獨立地負責搞針對蘇聯的反間諜計劃。在整個戰爭期間,他以非凡的毅力和滿腔熱情主持著軍情五處的反間諜工作。一九四六年,他成了安全局最為理想的局長候選人。但是,艾德禮首相任命了一個名叫用西·西利托的警察當了局長。這一人事變動無疑是給軍情五處當頭一棒。艾德禮懷疑軍情五處是一九二九年齊諾維耶夫信件一案的主謀。利德爾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不滿,在西利托手下盡職。可一九五一年,他受到了伯吉斯和麥克萊恩這起醜聞的牽連。他一直與伯吉斯保持著友好關係,既然伯吉斯已人去樓空,他還有什麼奔頭呢?他感到身心交瘁,不久便退休了,到原子能委員會去任職。

  我小心地裝好磁帶,戴上耳機,一個柔和優雅的聲音描述著英國安全工作的秘史。軍情五處是在一九O 九年由弗農·凱爾上校創建的。當時國防部意識到,迫在眉睫的歐洲衝突,至少需要一小部分反情報人員。戰爭爆發不久,所有在英國活動的德國間諜幾乎全部被軍情五處一網打盡,這顯示出了它的卓越戰績。利德爾熱烈地讚揚了凱爾的豐功偉績,認為他是從零開始,憑著自己的毅力把軍情五處建成了一個聲望很高的組織。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軍情五處的預算受到了嚴格的限制。軍情六處喋喋不休地到處遊說,企圖吞併它的競爭對手,可是凱爾精明強幹,保持對軍情五處的控制,並逐漸擴大了它在各方面的影響。

  一九二七年,軍情五處成功地對全俄合作社學會進行了突然搜查,這使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聲望達到了頂峰。警察在軍情五處的授意下,對蘇聯貿易代表團辦事處和全俄合作社學會在摩爾蓋特街四十九號的辦公地點進行了搜查,發現了大量的間諜材料,從而使軍情五處內部一致認為新成立的蘇維埃國家是英國的主要敵人,應該採取所有可能的措施來對付它。這一認識被三十年代接踵而來的間諜事件進一步深化。一九三八年,蘇聯企圖派遣由西·格拉丁工程師打入伍爾維奇軍火庫的案件是所有這些案件的代表。格拉丁受雇於該軍火庫,是個老共產黨員。軍情五處出色的間諜專家馬克斯韋爾·奈特非常成功地安插了一名女特工人員在蘇聯,她把蘇聯的密謀計劃全盤托給了英國。

  一九三九年,凱爾已經年老不支了,利德爾也對軍情五處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準備工作中的失誤作了反省。丘吉爾任首相後,決定大幅度調整白廳班子,使白廳絕對服從於他。凱爾的離職只不過是個時間的遲早問題。儘管利德爾對軍情五處失去凱爾感到痛心疾首,但同時又對新上任的局長戴維·皮特裡爵士表示熱烈的歡迎。皮特裡負責招募了一大批天賦很高的知識分子,在他的主管下(以及利德爾的配合下,這一點雖然沒有提及),著名的雙重間諜制度產生了。踏上英國國土的德國間諜,要麼被俘,要麼就讓其回到德國最高統帥部去提供假情報。這種活動非常成功,使德國人無法準確知道盟軍大規模進攻歐洲的登陸地點。利德爾對戰時的軍情五處的工作有一個簡單的評價:「情報史上不同頭腦的最佳結合。」

  利德爾的講述只談到戰後。老實說,他的講座很粗糙,雖然談到了各種案件和事變,可談到軍情五處如何長期不衰的成功之謎時,他就離題萬里了。他很清楚,戰後那段時間裡的軍情五處是沒有什麼地方值得炫耀的,其原因得追溯到三十年代。他沒有提到伯吉斯和麥克萊恩,也沒有提到這兩個人的存在意味著什麼,更沒有提到他和懷特在四十年代後期就知道的被耽誤已久的龐大的現代化規劃。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利德爾都是一個很可悲的人物。由於他有才華,在安全局深得人心,完全配稱英國戰時情報優勢的主要締造者。可惜由於他與伯吉斯和麥克萊恩的交往,沒能使自己平步青雲如願以償。從他在錄音磁帶裡的聲調聽出,他仿佛是在一間黑暗的屋子裡喃喃自語,為他所蒙受的厄運進行辯護而追溯歷史。

  我還聽了狄克·懷特關於俄國情報部門的講座錄音帶。它顯然是在為剛進安全局的低級軍官所舉辦的一次講習會上錄製的,能聽到聽眾的笑聲。懷特很喜歡講幾句幽默話,他的口才帶著濃郁的牛津劍橋學究味。他的演說流暢自如,常常插入雙關語、警句和引用俄國文學作品。懷特在蘇聯事務方面極有聲望,在擔任局長之前,他就是B 處(原反間諜處)的處長。

  他繪聲繪色地談到俄國人是如何沉醉於秘密工作,現代克格勃是如何從沙皇秘密警察演變而來的。他分析說明了克格勃對於布爾什維克的歷史重要性。他的分析非常透徹而富有說服力。在這樣一個龐大而又常常潛伏著敵意的國家裡,俄國情報部門是党的領導的保證。他還談到,為什麼英國情報部門和俄國情報部門在玩弄間諜手腕中要不可避免地成為主要對手。兩國的秘密工作和情報工作都具有悠久的歷史,都反映出了各自民族特徵的穩重和耐心。他說,「我們的美國堂兄」的熱情和過於性急的活動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座的聽眾都樂了。

  懷特的演說雖然漂亮,但他卻基本上是一個正統派人物。他信奉時下最時髦的「遏制」蘇聯的主張,認為軍情五處在壓制蘇聯在英國間諜活動的影響方面,會起一個重要的作用。他一再提到激發共產黨人的動因,提到在全俄合作社學會發現的那些文件。這些文件表明,俄國情報部門有顛覆英國政府的企圖。他非常重視正在白廳實行的新的審查制度,認為這是防止俄國情報部門滲入英國政府的最有效的辦法。

  他認為軍情五處正處在一次大的變革當中。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在他的引導下才會如此。他給人最清楚的印象是,他那種為安全局工作感到強烈的自豪的情緒。他的這種感覺,一直保持始終,甚至在他離開軍情五處調進軍情六處之後,還依然存在。他是個實幹家,深信他苦心經營的組織會保持它們應有的風貌。這促使他盡力做一個受人愛戴的人,儘管他始終是一個保持分寸的禁欲主義者。

  訓練快結束時,我開始參觀這幢樓,由卡克尼或溫特博恩陪著。整個環境非常擁擠,一間辦公室有四個官員。看來我算是受到了優待,在六樓單獨有間辦公室,其實這只不過是一間放零碎東西的工具室。休·溫特博恩的辦公室就在隔壁。空間問題是軍情五處與軍情六處長期不和所造成的後果。戰爭結束時,曾擬定了一個成立情報部門的聯合辦公樓的方案,讓兩個部門合用,並在霍斯費裡路選定了一塊地方作為蓋樓的地點。但是多年來,兩個部門的一個工作小組為如何具體分配辦公空間爭吵不休。由於金·菲爾比事件,軍情五處暗自抱怨說不能相信軍情六處。這個問題一直持續到了六十年代都未能得到解決,直到軍情六處後來搬到泰晤士河對面他們自己的辦公樓——世紀大廈,事情才算了結。

  從某種意義上說,白廳在這種空間分配上的優柔寡斷,說明了它在處理軍情五處和軍情六處的關係上沒有一個正確而清醒的頭腦。七十年代以前,情況還是不見有多少好轉。到了七十年代,軍情五處才說服了財政部撥款,讓它搬到專門的、永久性的總部——柯曾大廈。在搬到柯曾大廈之前,辦公室空間的擁擠問題只得靠短期租借房間來解決。最先租借的房子是在柯克街,它是C 處在五十年代最熱鬧的中心。接著莫爾伯勒街的一幢辦公大樓又成了六十年代的反間諜中心。我們如果要查閱機密文件,就得穿過索霍市場,那裡有跑江湖的、賣花的,還有腐爛的蔬菜葉。這種安排也許很適宜,但卻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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