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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羅思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訪客是誰,頓時大驚失色。卡倫突然想到,他可能認為我是來殺他的。哼。她一把推開他,徑直闖了進去,四下查看一番。室內的陳設並不漂亮,全是些東拼西湊的二手家具,牆上貼著沒有鏡框的畫片。她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面對著他。

  羅思這時終於開了口。「你——」他用陰鬱的聲音問道,「來這裡幹什麼?我不能——」

  「我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情,」卡倫說,「當面跟你講。」她停頓下來,過了片刻繼續說道:「我準備在星期二協商解決案子,你就要拿到錢了,拿到你的臭錢了。你想要的就是錢,對不對?」

  「你喝多了,」羅思對她說,「你走吧,我和你沒有什麼可談的——」他指了指房門,朝前挪了一步,又停了下來,似乎想把她推出去但卻又怕動手碰她。

  卡倫猶豫了一下,然後告訴羅思:「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你請的專家證人——」她鄙夷地說,「是一個撒謊的騙子。而你利用他,也是一個撒謊的騙子。你是病態系統裡的一個病態分子,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的。你——」突然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又開始旋轉起來。她伸出手來想穩住身體,可是什麼東西也抓不到,於是決定坐下來。她的身邊沒有椅子,可那沒什麼,地板看上去蠻不錯的。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噢,噢,」她呻吟著,手袋隨聲落在地上,「我得上洗手間。」

  「噢,糟糕!」羅思說著彎下腰把她扶起來,連拖帶抱地將她弄進了衛生間。

  卡倫癱倒在馬桶前面,兩手摟著馬桶,那樣子儼然像擁抱著自己的戀人。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心裡又湧起一陣噁心的感覺,一時無法控制,連忙俯身對著馬桶嘔吐起來。晚餐吃下去的麵食好像和晚上喝下去的酒混在一起,全部湧了出來。她嘔吐一陣以後,胃停止了痙攣,覺得好受多了。她抬起頭來,看見羅思正站在自己身後關切地注視著,他的鬍子不停地顫動。她腦海閃過了一個念頭,意識到自己很快將會感到狼狽不堪。

  羅思抽水沖洗了馬桶,然後說:「等一下。」接著離開了房問。卡倫只想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雙手扶著冰涼的陶瓷馬桶。

  過了一陣,羅思回到浴室,拿來了毛巾和玻璃杯。他打開水龍頭,淋濕了毛巾,然後遞給她。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毛巾以後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擦了擦嘴巴。接著,他把杯子遞給她。「托尼水,」他解釋說,「我只有這個。」

  「沒關係,」卡倫說罷先漱了漱口,將水吐進馬桶,然後喝了一口剩下的。味道好極了。

  「能站起來嗎?」

  「我看可以吧。」她站立起來,覺得房間在眼前晃動,過了一陣才恢復正常。「沒事了。」

  「好。」羅思說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我去叫出租車。」

  她很快清醒過來,但覺得不應該就這樣離開。「別急,」她咕嚕道,「讓我坐一會兒。」

  她跌跌撞撞地走回起居室,坐在長沙發上,手裡仍舊端著玻璃杯。羅思跟在她的身後進來,坐在她對面的舊維尼綸面單人沙發上。

  「我的包呢?」

  羅恩一言不發地將手袋遞給她。

  她摸索著打開手袋,掏出了香煙,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它點燃。

  羅思歎息一聲,嘴裡說道:「看來今天我註定得呼吸煙霧了。聽我說,我知道你喝醉了,但是你的律師不在場,我是不能和你談話的——」

  「哼,鬼話。」卡倫打斷了他的話頭。儘管吐掉了不少酒,她仍處於半醉狀態——她想知道自己血液裡的酒精濃度到底有多高——所以也沒有什麼更多的顧忌。「律師在不在這裡有什麼關係?我剛才說了,我準備協商解決。官司打完了。沒事了。結束了。你贏了。」

  「問題可不是這個。我不能——」

  「看來你還不大高興。難道沒聽懂嗎?我要協商解決。你現在發了,可以——」她指了指房間,「從這個破地方搬出去了。」

  那句話看來把他惹火了。他的話脫口而出:「不,實際上,那並不使我感到高興。」

  「不高興?」卡倫定神觀察他的表情。「幹嗎不呢?」

  「一位好朋友昨天去世了。」

  她頓時覺得難堪。「哦,對不起。」

  他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她,好像在考慮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後來,他問道:「你聽說過一位叫文森特·裡德的博士沒有?從北卡羅來納州來的?」

  她反應遲鈍,答道:「沒有。他是幹什麼的?」

  「他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他知道有關克蘭德爾死的情況。他說他給你和弗拉納根打了電話——噢,我不該告訴你這些的。你得離開這裡,我去叫出租車。」

  卡倫用手捂住眼睛。這是酒後做夢嗎?我和這個自己憎恨的人坐在一起,是真的嗎?她迫使自己仔細考慮羅思剛才所說的話。裡德博士的電話——有關克蘭德爾死的情況——北卡羅來納州!裡德是從北卡羅來納州來的。她不加思索地問:「他提到克羅姆公司沒有?」

  羅思正要打電話,聽到她的話後猛地轉過身來問道:「克羅姆公司?什麼克羅姆公司?」

  卡倫身體一晃,連忙伸手抓住沙發的扶手,穩住自己的重心,竭力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後來,她說道:「請你弄一點咖啡,好嗎?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羅思盯著她,心裡考慮了好一陣。後來,他開口說:「對,可能應該談一談。」

  「那麼,你會去煮咖啡?」

  他笑了,那是和顏悅色的笑容。「來吧。」他說罷進了廚房。

  卡倫站起來,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儘管她的腦袋裡仍舊咚咚直跳,但是她已經服下了四片阿斯匹林,喝掉了三杯咖啡,所以至少人是清醒了。羅思講的情況使她茅塞頓開,確信她提供的情況也使羅思有同感。顯而易見,他現在相信,這個案子所涉及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的醫療事故。可是,他的動機是什麼?他關心的只是可能輸掉官司嗎?她說:「裡德的意思很明顯。」

  「什麼?」羅思垂下了眼瞼。

  「裡德在克羅姆公司任職,克蘭德爾臨死的前一天去過那裡。正是他們製造的某種東西使克蘭德爾丟了命。這與我查到的關於弗裡德曼醫生收治的患者——那個叫懷曼的人——的情況完全吻合。懷曼可能遇到了什麼意外事故——可能是容器洩漏——所以遭到感染。這就是他們不讓我見他的原因,而且,這也是他們對我進行警告的原因——那輛藍色麵包車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艾略特搖了搖頭。「情況一點兒都不清楚。如果克蘭德爾是被克羅姆公司生產的東西感染的,為什麼他當時沒有昏倒,而是到了第二天在高溫下慢跑時才發病?裡德很有可能是一個瘋子,其他的情況僅僅是巧合而已。」

  「你的那位偵探死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可能是她自己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可能別的什麼人撿走了裡德的文件。」

  卡倫鼻子裡哼了一聲。「實際上你並不相信。」

  他沒有答腔,她說得沒錯。

  「只有一個辦法,」她自信地說,「我得到西福德去,到克羅姆公司去。全部線索都和那裡有關。」

  羅思聽後大吃一驚。「到西福德去?你瘋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看最好還是通知警方或者聯邦調查局。」

  「不行。嗨,你是幹律師這一行的。我們有什麼東西,有什麼真憑實據使警方相信我們的話?一個女人在樓梯上摔了一跤,一個男人失蹤了。裡德不是說有政府的特工人員參與了此事嗎?」

  「我在五角大樓有朋友——」

  「但他們是幫你的。我得幫自己——沒人會幫我。」

  這時,他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兩人同時意識到他們這樣一起交談的荒誕性:他是法庭上指控她的律師。

  「對不起,」她抱歉道,「我不應該到這裡來。我——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講給我的律師聽的。」她環顧四周,想找她的手袋,發現它在旁邊的一個桌子上。

  她俯身去拿,看見了他的霍納牌口琴,於是指著它問道:

  「你吹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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