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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猶豫片刻後答道:「是的。」

  希拉點了點頭。「請在接待處等一等,讓我找找她。」

  約翰遜先生欲言又止,好像改變了主意,順從地轉身坐下。

  穆爾醫生說,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吉姆·約翰遜這個名字,根本談不上什麼預約。而且,她沒有時間來應酬,問希拉能不能打發他走?希拉對穆爾醫生的反應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這天晚上,首都大學醫院急診室裡忙作一團。

  卡倫直到最近都喜歡這種忙碌而緊張的倒班工作方式。在急診室工作對醫生來說具有很大的刺激性:前一分鐘你還在不慌不忙地為病人包紮受傷的踝部,突然手推車嘭的一聲沖了進來,你又得立刻搶救另外一個人的生命。

  但是,自從克蘭德爾死後,急診室裡熟悉的日常工作好像處處暗布陷阱。對自己能力的信心並不能使她消除對治療中發生不測事件的擔心。最使她感到痛苦的是她內心裡反復出現的自責——她當時可以挽救克蘭德爾的生命嗎?

  她甚至覺得母親的判斷是正確的,自己不適合從事急診醫療工作。

  然而,今天晚上,就在今天晚上,卡倫又找回了原來的和諧節奏。到了下班的時候,她覺得自信、平靜、勝任、愉快。今天的晚班十分忙碌,急診室外救護車警燈的紅光透過窗戶映照進來,病人們呻吟不斷,房間裡充滿消毒劑的氣味,護士們不停地低聲講話。她檢查病人,作出診斷,縫合傷口,這使她內心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時,就像往常一樣,她的工作戛然而止。伊拉·夏皮羅來接替從6點開始的早班。卡倫向他簡要地介紹了留在急診室裡的病人的情況,接著到自己的貯藏櫃前更換衣服,然後向停車場走去。

  她走到離自己那輛豐田車幾英尺遠的地方,面前突然冒出了一個人影。他身材矮小,穿著一件雨衣。

  卡倫往後退了幾步一看:那個人手裡提著一個箱子——企圖施暴強姦的人一般不提箱子。

  「是穆爾醫生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是的。」卡倫答道,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那人點了點頭說:「這是給您的。」他低著頭從手提箱裡取出一遝紙遞給她。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接了過來。

  那人笑著說一聲「對不起了」,隨即轉身離去。

  她望著他的背影遠去,然後走到附近牆邊的一盞燈下,動手翻閱那一疊紙。上面的一頁用英文和西班牙文寫著:「哥倫比亞特區最高法院傳票。」傳票下面是一份長達9頁的《醫療事故起訴書》。

  卡倫呆呆地站在潮濕的停車場上,看著上面寫著「起訴理由之一,起訴理由之二,起訴理由之三,關於事實與主張的陳述」。她迷惑不解地看著這些文字,最後一頁上的「2000萬美元」這幾個字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她精神恍惚,雙手反復翻著那些文件,而目光卻不在上面。最後,她拖著腳步進了汽車,然後插進鑰匙,開動了汽車。她的腦海中沒有出現回家的念頭。

  6

  卡倫走進帕爾默、海澤、瓦爾福特和辛普森合辦的法律事務所,心裡回想起找人頂替自己在急診室的工作是多麼容易。弗拉格勒醫生一聽到「要和律師見面」的消息,立刻重新安排了急診室的工作。

  她心裡想,下次如果需要請一個下午的假時一定得記住這點。只要使自己成為索賠金額為2000萬美元案子的被告就行了。

  卡倫被人領到一間裝飾著木板的會議室,在一張舒服的椅子上坐下。在船型會議桌的對面坐著保險公司為她請的律師蒂莫西·弗拉納根。弗拉納根的旁邊是他的助手,一位名叫比爾·伊頓的年輕人。

  弗拉納根身材高大肥胖,下垂的大肚子幾乎要掙斷那根名牌腰帶,胖胖的面孔總是透著紅色。卡倫估計他大概有55歲左有,不過實際年齡可能會相差10歲。

  卡倫的旁邊坐著保險公司的代表比爾·麥克拉倫,以及醫院負責風險責任的官員亨利·安托萬。她和安托萬見過一次面——幾天之前他找她取走了一份案件的卷宗。

  自從她那天在醫院停車場遇到遞送傳票的人以後,一切都變了。她難受極了,覺得自己舒適的小天地將不復存在。她過去的11年一直是按部就班地度過的:讀大學,上醫學院,然後在急診室擔任住院實習醫生。她曾經確信自己不用擔心失業,不用擔心經濟來源,不用擔心出現困擾著普通人的其他種種問題。現在,過去擁有的那種安全感已經不復存在,這對她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最糟糕的是刊登在她接到傳票次日上午《華盛頓郵報》頭版上的報道:「陸軍部長的家屬指控首都醫院治療不當」。各地方台和幾大電視網的新聞節目也對此事進行了報道,而且克蘭德爾夫人的律師艾略特·羅思也在當天電視的《晚間熱線》中露面。那次節目的主題是「急診室裡的種族歧視」。

  至少,心中的憤怒沒有使卡倫意志消沉。她正等著律師們發表高見,看看他們如何反擊原告提出的指控。

  弗拉納根的開場白顯得輕鬆愉快:「各位都有咖啡了?好的。」他低頭看著文件。「我看了病歷、解剖報告和那次事故的檔案,哦,當然還有原告的起訴書。我還沒有進行有關的醫學研究,不過從我所知的情況來看,我們在醫學方面是站得住腳的。」他盯著卡倫的眼睛。「不過,這將是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我希望讓你明白這一點。」

  卡倫的心裡一緊,清了清嗓子以後說:「不過,我已經將案子的情況報告了系裡、醫生審查委員會以及其他幾個機構。他們一致認為,別的醫生在那種情況之下也會作出同樣的診斷。」

  每個人都笑了起來,似乎她的話聽起來很滑稽。過了片刻,弗拉納根說:「聽我說,你的意見和我們要研究的事情對不上號。」

  卡倫直截了當地問:「你認為他們都是錯的嗎?」

  「不,不,當然不。」弗拉納根看來火了。「僅僅是因為那和治療失當案毫無關係。」他用鋼筆敲擊著桌面。「在我打輸的官司中,就有我確信病人不僅得到了妥當的、而且是當時最好的治療的例子。而在我打贏的官司中,不乏醫生像屠夫一樣對待病人,應該逮捕法辦的情況。」他歎了一口氣。「你瞧,對治療失當案件的審理和醫院查房不一樣,不會從學術角度來探討應該如何治療,如何進行鑒別性診斷,或者是應該採用什麼樣的技術。它是審判,而那些作決定的人是一幫外行,根本不懂證詞中那些深奧的醫學知識。」

  麥克拉倫附和道:「他說的是對的,穆爾醫生。毫無疑問,原告至少會找來一名急診醫生作證,說明你治療失當——也就是那些律師們所謂的『偏離了常規的治療』。」

  「這樣的話,那名醫生是在撒謊。」卡倫毫不客氣地說,她的溫文爾雅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

  弗拉納根抬起手。「有可能,不過我們都會犯錯誤,知道嗎?」

  她不甘示弱,兩眼盯著弗拉納根——看來情況與她預料的不同。「當然,我也可能出錯。我知道那天我精力不好,可那是因為醫院要求住院實習醫生得連續工作48小時才換班。事實上,我並沒有出錯。」

  弗拉納根滿意地點了點頭。「答得不錯。不過,『精力不好』這一點可有問題。」

  「那是事實。」

  「對,不過沒有必要把別人的事情扯到他身上。」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結婚了嗎?」

  「結了,」卡倫答道,心裡一驚,「問這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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