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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她冒火了。「否認?是不是要我說你是對的?是不是要我說有人在製造新聞?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我可沒這麼說。」

  「好吧,那你想說什麼?」她的眼睛通紅,而且她意識到自己在大喊大叫,但她不在乎。「也許所發生的事和你更有關係,史蒂夫①」她很少叫他「史蒂夫」,因為她知道他討厭別人這麼喊他。

  ①史蒂文的昵稱。

  「這話從何說起?」

  「也許你只是在妒忌。」

  「妒忌什麼?」

  她稍事猶豫,但是有個想法第一次從她腦子裡冒了出來。「我現在錢掙得比你多。你說你要當個悠閒的男人,但我懷疑你是否討厭總這樣無所事事。」

  「這是胡說,而且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認為我甚至快不認識你了。」

  他倆突然意識到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他們實際上是在大吵大嚷,大得蓋過了音量已經調得相當高的美妙的舞曲。健身館老闆杜格在看著他們。瓊莉認識他,知道他也是這兒的教練。他很關心地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沒什麼事吧?」

  「少他媽廢話。」史蒂文沖著他沒好氣地吼了一聲,匆匆走下樓梯,來到男子更衣區。

  樓下播放著舒緩的古典音樂。他脫下運動服,抓起毛巾,走進一排三間淋浴問居中的那一間,拉上簾子。他用噴淋出的冷水清醒了一下頭腦,然後打開熱水放鬆放鬆。但是他的怒氣和懊惱並沒有散去。

  當史蒂文閉上眼的時候,有個人走進他右邊的淋浴間。史蒂文睜開眼才意識到隔壁有人。他眼角的餘光透過淋浴間當中隔板和瓷磚的空隙,看見了一隻手。那只手正在擠浴液,那又短又粗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

  史蒂文不假思索地抓住那人的手,沖著自己的方向反擰過來,差點把那人從隔壁拽過來,那個洗澡的人嚇得大叫起來。而幾乎與此同時,史蒂文意識到這枚金戒指和錄像上的不一樣。他放開那人的手,向他道歉,不過傷害已經造成了。那人嚇壞了,看著史蒂文,覺得他像個危險分子,史蒂文也覺得很荒唐。

  在更衣室穿衣服時,他又在想瓊莉說的話是否有道理,這種難以擺脫的想法正在干擾他。事實上他在淋浴間已經襲擊了一個人,而且,上帝呀,還是個無辜者。有很多人雖然手指細長,戴著的戒指也顯得很緊。瓊莉說,他正在變得像個暗殺狂,他要永遠把這種想法趕出腦海,剛才被他抓住手的男子披著浴巾從他身邊走過,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再次向你道歉,」史蒂文解釋著,「我真的有點神經質了。」

  「是這樣。」那人匆匆走開。

  但史蒂文知道不是這回事,他沒有神經質,他是害怕,為瓊莉感到害怕,為他們的婚姻感到害怕。這件事確實正在干擾他們。他知道,自己這些想法並不能緩和他心靈深處認為此事另有隱情的擔心。他抓起運動服,走出更衣室。

  瓊莉根本沒去女更衣室,史蒂文發現她坐在自由體操房一張黑色皮椅上。他洗澡時,她一直在思索,埋怨自己剛才所說的話。自從史蒂文第一次提出疑惑之後,她終於開始面對她不想承認的事實:她自己也產生了某些懷疑。

  但是她沒有把這一點告訴史蒂文。

  幾天之後,愛麗西婭·馬裡斯無意中把頭天晚上在一次晚會上閒聊中聽到的一件事告訴了瓊莉。這件事使得瓊莉認真考慮了那個一直在她內心壓著並拒絕承認的恐懼。事情是這樣的:已故的帕梅拉·哈裡曼在出任駐法大使時,有意關掉了美國駐巴黎大使館裡的暖氣,這樣屋裡的下水管就會凍裂,造成漏水,毀壞使館的家具和裝飾藝術品,於是她就得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重新裝修使館。瓊莉離開愛麗西婭後,產生了一種隱隱約約、無法解釋清楚的感覺。有些情況是可以人為製造的,為的是產生令人比較滿意和舒暢的結果。

  過了幾天,她數月來一直跟蹤的一條新聞有了結果。她報道了這個令人震驚的結果:在某個非洲國家肆虐的罕見瘟疫,實際上是由那個國家的獨裁總統下令,由一家醫院把疫菌注射到百姓身上而造成的。這個獨裁者向全世界發出呼籲,請求援助。援助以美、英、法、德等國出錢向瑞士一家大製藥廠購買藥品的方式進行。一位男記者體會到瓊莉所理解的感覺,或者說是一種直覺,認為這裡面還有名堂,最後發現這家藥廠一個最大的股東正是這位獨裁者本人。他搜集到證據,表明這個獨裁者製造這場瘟疫危機,為的是使鈔票流進他在瑞士銀行的賬戶,並使他自己聲名鵲起。

  當她把這貌似無關的報道同自己的生活聯繫起來考慮時,她發抖了。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但是她感到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在巴克斯縣他們那幢房子的園子裡,史蒂文和瓊莉跪在地上,種下一粒粒幹種子,希望它們會長出鮮嫩多汁的夏令蔬菜。他們看見孩子們正在房子的另一頭幹著同樣的活。「薩拉今年又要有大的甜豌豆吃了。」瓊莉故作熱情地說,其實她根本就不關心這個,

  「對,懷亞特的南瓜會獲獎。」

  「哪兒的獎?」

  「4F或者其他什麼獎。」

  「他又不是農夫。」

  史蒂文突然拋卻了偽裝,那天在健身館裡出現的緊張氣氛並未消散。「我們還能再談談嗎?」

  她點點頭。「說吧。」

  「我不想同你吵,我不喜歡吵。」

  「我們不會吵的。」她向他保證。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再說她自己也想討論討論。

  「你報道過的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史蒂文舊話重提,「你——我怎麼說呢?你有沒有感到這樣的事太多了呢?」

  她想表現出困惑。

  「重大新聞太多了點兒,而且都是送上門來的。」

  「你是說我一點兒本事也沒有,全憑運氣?」她想幽默一下,但是沒有奏效,因為她的口氣過於嚴肅。

  史蒂文站起身,搓掉手上的泥。「我說過不想同你吵,那是我們的目標。」他提起花種籃子,走進屋裡。

  瓊莉跟著他進了廚房。他在水池裡洗了洗手,然後用毛巾把手擦乾。「星期天,我坐在教堂裡,牧師在佈道中說上帝為每個人都安排了命運,對某些人來說,事情會非常非常順利;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什麼事都不順,生活一團糟。他說所有這一切都在上帝的視野之中。」他打開冰箱,往一隻玻璃杯裡放了一把冰塊,然後倒進一些牛奶。

  「你怎麼在牛奶裡加冰?我從來就搞不懂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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