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小人物,大英雄 | 上頁 下頁


  喬伊咬了一大口漢堡,番茄醬流到了下巴上。「有些時候,」他毫不在乎地回答,「他叫艾裡,在一場火災中救過一個人。」

  柏尼需要這方面的情報,哪怕只有一點點。他的眉頭皺得厲害,臉上形成兩道深紋。「噢,是嗎?一位英雄,對不對?這個叫艾裡的傢伙去過『南』嗎?」

  喬伊一頭霧水。「什麼『南』?」

  「就是那場戰爭,」柏尼說道,「越南。」他聳聳肩。「那其實不重要。」

  「你參加了嗎?」喬伊急切地問道,希望能從他的英雄身上挖出更多英勇事蹟,「參加那場戰爭了嗎?」

  「你從來沒看過那張照片,是不是?」

  「什麼照片?」喬伊的兩眼興奮得發亮。

  「我穿軍服的那張,」柏尼悲哀地說,「通常擺在書架上。」芙琳一定把它連同所有的記憶一股腦兒都給扔了,他沮喪地省悟到這一點。不論是實質上或是形式上,他都已不再住在那裡了。屋子已完全改觀,他幾乎認不出來了。他這才知道自己平時對喬伊的生活是多麼缺乏瞭解,而這些在以往他都曾分擔幾分的。他也瞭解到他是多麼疏於探視他自己的兒子。這孩子如此地愛他,而他卻甚少跟他聯繫。

  喬伊搖著頭,因為他從未看過他父親穿軍服的照片,但他眼中仍閃爍著驕傲的光芒。而柏尼又再次感到了沉痛的內疚與自責。在他兒子面前,他十足是個陌生人。一個男人還能沉淪到什麼地步?

  儘管如此,他對喬伊也並非全無助益,他有的是經驗。當然,這些在街頭胡混的伎倆可比在書上學到的有用多了,而柏尼深諳此道,可不是嗎?他自成一派的學問要有人傳承。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父子倆正並排站在漢堡店的男廁裡朝著小便池撒尿。如果說柏尼懂些什麼東西,那就是他懂得如何撒尿。而對一個有責任感的父親來說,這種絕活是傳子不傳徒的。

  「你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孩子,就是得靠近一點,這樣你才不會尿到鞋子上。」喬伊全神貫注地聽著,眼睛發亮,他要汲取他老爸全部的智慧。「目前當然無所謂,因為你穿的是運動鞋。可是哪天時來運轉,你穿了一雙昂貴的好鞋,可就不想尿在上面了。你會避免沾到尿,避開那些粗魯的人,避開所有的一切。」

  柏尼沾沾自喜地望著自己的那雙鞋。那是他所有的喜悅和驕傲,一雙綴有穗子的休閒鞋。如果他不是從宅前舊貨出售攤上買下來的話,一定得花上一大筆錢。100塊一雙的鞋。柏尼偏愛昂貴的鞋,他認為一雙價值不菲的鞋就是一位紳士的正宗標記。

  這一老一小兩人並肩站著,一面把褲子拉鍊拉上。「下星期你會不會帶我去別的地方?」喬伊滿懷希望地問道。

  「那天我得工作。」柏尼答道。下星期他可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牢裡大吃大喝呢。6天,那是他可以利用的全部時間。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要尋回他失落的一生,重新拼湊起來。

  「因為有些生意上的問題……而且……怎麼回事?」他忽然停頓下來,他看到喬伊走到一個廁所隔間,彎腰將手伸到門底下。

  「有人掉了錢包。」男孩說著將錢包拾起來給他父親看。

  柏尼伸手急切地抓住那只黑皮夾,打開來瞄了一眼,看到一些現金,有幾張50美元鈔票,還有5美元或是兩美元以及一些一美元的鈔票。另外有幾張信用卡,如果他手腳利落,應該也值一些錢。

  「我們是不是要把它交出去,爸爸?」喬伊問道。

  你該如何向一個10歲大的孩子解釋生活其實不是那個樣子呢?「這個嘛,我們可以把它交給經理……」柏尼開口說道,喬伊則不斷點頭。

  「可是,話說回來,」他繼續說道,並帶著男孩急急地離開男廁,出了餐廳的門朝停車場走去,「你如果把它交給經理,他可能會把裡面的錢放進自己的腰包,然後把皮夾子扔掉。很多高高在上的人……注意,我不是說全部……都是賊。不,我有個更好的法子。」他偷瞄喬伊一眼,看看是否說得過火了,孩子正專心地傾聽著。

  「我準備這麼做,等我明天到辦公室再叫我的秘書按駕駛執照上的姓名打電話給這傢伙。我會讓這傢伙到我辦公室來認領他的皮夾,而且我保證會給你獎賞。這是你該得的,因為是你找到了它。你很想要一個獎品,是不是?」

  「我想大概是吧,」喬伊說,「當然想。」

  當他倆穿過停車場時,一位衣著襤褸、無家可歸的女人正好推著兩輛堆滿了她可憐兮兮的家當的購物用手推車從他們面前走過。秋風刮起她那破舊的衣裳,她在寒風中顫抖著。當她的目光落在這男人和孩子的身上時,她滿懷希望地咧開了嘴,露出令人生厭的血紅牙齦,還有沒牙的黝黑空洞。

  「對不起,先生,」她伸出乾裂而且奇髒無比的手說道,「你能不能施捨——」

  「不可能,太太,門兒都沒有。」柏尼粗魯地咆哮著。他抓住喬伊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匆忙地從她身邊走過。男孩回頭望著那不幸的女人。柏尼覺得他對喬伊過於粗暴了一點。「你必須抗拒對他們行善的這股衝動,」他草草解釋道,「他們這幫人都是大騙子,專騙心軟的人。其實他們有很多人比我們其他人都有錢得多。」

  「是嗎?」小男孩滿腹狐疑,他想到剛才那老女人有多麼可憐。

  「相信我。」柏尼答道。他們走到了柏尼停放豐田車的位置。這輛1981年產的破車已經跑了40萬英里,全身是鏽,千瘡百孔,早已是奄奄一息了。但柏尼還把它當成個寶似的鎖了起來,仿佛生怕有人會偷了它,但不擔心會被罰款或拖吊走。他摸索著鑰匙串,找出鑰匙插入生銹的鑰匙孔。

  「你要特別注意的第一件事,」他用他的潘氏哲學向兒子解釋道,「這聽起來蠻刺耳,但這外面的世界就是他媽的……原諒我說粗話……一個叢林,孩子。那就是你要放低姿態的原因,對不對?擺低姿態!」

  打開車門,他催喬伊上車,急切地希望在物主回頭找他們之前飆離此地。這豐田車當然曾經「飆」過,不過上一次飆車也是1985年的事了。柏尼向來生活在希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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