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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這是我們這一行的特有規律。」

  「說到你們這一行,」她抄起兩張煎餅,「聽說羅伊斯·科耐爾今晚要舉行盛大宴會?」

  耐德皺了皺眉。「今晚?沒有的事。只不過是一般的例行招待。」

  她關掉平底鍋下的火焰。「你喜歡羅伊斯·科耐爾嗎?說實話?」

  耐德津津有味地咀嚼吐司鹹肉,滿口的食物幫他回避了這個他不願涉及的話題。他隨即呷了口咖啡,不加糖的清咖啡。他凝視著黑幽幽的杯底一聲不吭。

  勒維妮歎了口氣。「真想我們的幾個姑娘。」聲音聽上去軟和了許多。

  耐德猛抬起頭,恍若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他看了看勒維妮。「我也是,她們幾時回來,9月初?」

  不會回來了,勒維妮在心裡悄然作答。只要我不改變主意,就絕不會讓幾個姑娘離開我父母為她們營造的小巧舒適的安樂窩。她仔細端詳耐德的臉龐,認為自己為故意與丈夫作對而心生愧疚,是一種有趣而又奇妙的感覺。這家裡又不是只有他一人能夠回避問題,我們兩人都可以玩這種默然對峙的遊戲。

  「我想念她們。」勒維妮打破了沉默。「因為她們圍坐在這裡吃早餐時,你總是很樂意說話,」

  「是這樣嗎?」

  她看見丈夫眼中隱隱閃出一星興趣的火花,旋又熄滅,只因他又重新開始凝神苦思那個剛才一直在困擾他的問題。他走到冰箱前,這只對於僅剩他們兩人的家顯得過大的雙門冰箱。他毫不遲疑地拉開門,取出桔汁再關上門。勒維妮看著他輕鬆地倒出一小杯桔子汁喝著。「這只白色大箱子裡原來沒鬼呀?」她笑眯眯地和丈夫逗趣。

  他不高興地瞥了對方一眼。「你撞見過鬼的,呃?」

  「自從在波恩出事以來,你看見冰箱就總是疑神疑鬼的。一年多了。」

  他把杯子放進洗滌槽,往裡面放水,接著看看表。「你……沒對任何人說過吧?」

  「為什麼要說呢?好讓他們把這事寫入你的檔案?」

  他點點頭,還是沒有看她,還是沒有和她一起坐在桌邊。她叉起煎餅送進自己的盤子,擱上兩小塊黃油,澆上一些楓糖漿。「你肯定不想來點?」

  他轉過身才聽懂她的意思。「聞著挺不錯,可我不想吃。」他又看看表。「這表是露·安給我買的。手上沒表還真不習慣。」

  「最好先坐下來。」她勸丈夫。「莫·夏蒙從不遲到,可也從不提前。說真的,你覺得他怎麼樣?」

  「他是一個一流的諜報軍官。」

  耐德緊鎖雙眉,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椅子,仿佛在仔細掂量自己一生中的一項重大決定。他終於叉起盤中最小的那片鹹肉,松鼠啃松果般地一口口慢慢咬著。

  「耐德。」

  「唔。」

  「夏蒙昨天提到什麼『高度警惕的狀態』,我看那純粹是咬文嚼字的官腔,言下之意是『沒有時間幫助生命安全遭到恐怖分子威脅的特工人員的妻子』,那盤錄像帶要不是我給逼急了以接近命令的口氣硬讓夏蒙來取,說不定現在還擱在這兒呢。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高度警惕』?還有恐怖分子,下回我再碰上該咋辦?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你老婆弄不好就會遭到別人暗算?下一回,哪個狗雜種也許會把子彈射進我胸口,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你『高度警惕』嗎,耐德?」

  耐德猶自細嚼慢嚥,直到整片鹹肉落肚,抬頭朝她強顏作笑:「冷靜點,維妮。昨天的事真對不住,我昨晚已經向你認真道過歉了。」

  「可是沒有任何解釋。」

  他歎了口氣,又想看看手上那只數字顯示式電子錶,轉念止住了。「我想,」他儘量不讓自己的語氣攙雜任何個人情緒,「你剛才說了一通,看來確有必要讓你瞭解一點我們對付那幫嗜殺成性的恐怖分子的情況囉?不過你得消消火,聽我解釋。」

  他三言兩語簡要介紹了潘多娜·福爾默籌劃的花園酒會,沒有提及他就溫菲爾德官邸的防務準備採取的任何措施。勒維妮開始用叉尖在餡餅上切出一塊塊楔形,卻沒吃一口。「我們也受到了邀請?」

  「當然。不過恕我不能與你攜手同入會場。我無法陪你。」

  「這會引起什麼變化嗎?」

  「什麼意思?」

  「沒有你陪伴,這本身是否會引起一種變化?」

  她推開面前的餐盤。「你原來準備什麼時候說,我們將參加花園酒會?拖到最後一天晚上?」

  「現在讓你知道了,」耐德怒形於色,聲音裡也帶著火氣,「你總可以慢慢蓄積勇氣,以對付這場可能發生的慘禍!」

  勒維妮點點頭。「妻子都是這樣。特別是遭到遺棄的妻子,特別是當這種遺棄被巧妙掩飾的時候。住在家裡,同睡一張床,可是人壓根就不在家裡!」她怒氣衝衝地發洩了一通。

  「夠了。」他不加掩飾地看看手錶。「我到外面去等夏蒙。他是一個年輕脆弱的單身漢。最好不要破壞他對婚姻幸福的幻想。」

  「可是我的呢?」

  「你的什麼?」

  勒維妮覺得感情的苦澀波濤正在心中洶湧起伏。她從來沒有打算挑起這種爭執,這不符合她的性格。這種爭執多少帶點嘮嘮叨叨胡攪蠻纏的味道。科利考斯基將軍的女兒從不喜歡哭鼻子。哭哭啼啼是弱者的表現。

  「我對婚姻幸福的幻想。」她脫口而出。「你知道我——」她截斷了要說的話。

  這其實不關耐德的事——他對此事表現出的超然冷漠也清楚他說明了這一點——她偷偷做節育手術使自己不能生孩子的事。這是違拗上帝意旨,背棄自己結婚誓言的罪孽,儘管隨著時間的推移,事實證明採取這種措施,不讓他們夫妻二人為過多的孩子所累的做法似乎是正確的。她不再每星期日都去教堂,有一年多沒領聖餐了。可她依然記得十年前她向神父懺悔自己做了輸卵管結紮時他說的話。十年來,神父的話時時在她耳邊縈回。最後她終於意識到這不過是他信口編造的兩句漂亮話而已。不過她又覺得神父對於類似的懺悔早已耳熟能詳,大概能作出恰當得體的回答。

  「你心靈上的一個沉重負擔,」他說,「不過你已經把它帶給一個生來就得承受負擔的人。你應該求助於上帝,心須在大齋節期間參加連續九天的祈禱式。」

  「而且以後每年。」勒維妮脫口而出。

  耐德茫然地看著她:「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耐德,你現在和英國人沒什麼兩樣了。連美國腔也不那麼地道了。『對不起,請再說一遍。』他們對你們所有人,最優秀的人潛移默化,把你們調教成唯唯諾諾的稀泥軟蛋。」

  「維妮,瞧你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還不是因為我整天被你孤零零地撇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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