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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這一回,耐德的厲聲喝斥發生了作用。為首的傢伙目露凶光,沖著猛撲過來的耐德獰笑一聲,舉起鐵棒使勁一揮,朝他劈來。

  耐德弓身側步靈活躲過,扭住他的胳膊,劈手奪下鐵棒,像揮舞長矛似地將棒頭戳住這個胖傢伙的腹部。眼看他們的同夥在草地上骨碌碌滾到老頭身邊大口嘔吐,其他兩小子嚇懵了,定了定神便倉皇逃去。

  過了一會,剛才挨揍的小子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去追自己的同夥。他剛走幾步,估摸無事,便轉過身來,一張蒼白的臉朝著耐德。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嘔吐穢物,恨恨地罵道:「該死的美國佬,咱們走著瞧。」說著,顛顛地逃命去了。

  耐德蹲在老頭身邊。「老伯,你沒事吧?」

  「別碰我!」老人硬擠出了一句話,顯然被打得不輕。

  耐德聽出了他的美國口音,也許是加拿大腔。這個老頭和耐德的父親年齡相仿,可卻是一副窮酸苦相。耐德四下環顧,實指望找到一個人幫他攙扶老人或是叫輛救護車。可是此刻廣場上空空蕩蕩。

  老人挪動身子,掙扎著坐起來。「瞧你把我的牌子糟蹋成啥樣了。」

  「這是那幾個流氓幹的。不過這並不等於說,我對你的牌子被糟蹋成這樣不感到痛心。」

  「你是大使館的人。」

  「不錯。」

  老人那張皺紋密佈瘦削蒼白的臉像是刻刀雕出的石像。他想直起身,耐德伸手攙扶,卻被他躲開了。「不需要你的幫助。」他喃喃地說。他緩緩地、失望地撿起地上的招牌碎片。

  「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好嗎?」耐德問。

  「恐怕不能。」

  「你對美國好像有什麼成見?」

  老人緊抿的唇間擠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聽上去像是一個滿腔怨憤的人發出嘶啞沉悶的低吼。「如果那不是奇恥大辱,」他咬牙切齒地說,「甘受上帝懲罰。」他手裡捧著招牌碎片蹣跚而行,身影漸漸融入茫茫夜色。

  耐德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挪不開步。廣場上闖無一人,小流氓、受害者、行人,此刻都正在前往各自的目的地。醜惡的世界,不是嗎?對不起,切姆尼茲教授。醜惡的人類。耐德覺得自己救下那老頭實在是辦了一件蠢事。

  不過話又說回頭,耐德提醒自己,如果他確實是美國公民,那麼救他便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耐德思緒紛亂、氣喘吁吁地返回辦公樓,上樓去自己的辦公室。他看見夏蒙辦公室的門開著,一個信差從裡面出來。耐德坐在夏蒙座位對面,看著他鎖上門。耐德閉眼定了定神,睜開眼睛時,夏蒙已將錄像機接在計算機的圖像顯示部件上。

  「那是啥?」耐德問。「放了69遍的《我愛露茜》?」

  「勒維妮送來的錄像,你家前門的閉路監測電視錄下的。」

  耐德疲倦地點點頭。「只管忙你的。」他又閉上兩眼。「就當我不在這兒。」過了一會,他慢慢睜開眼,看見夏蒙拆開信封,取出錄像帶。夏蒙在計算機上撳了幾個鍵,屏幕上映出了圖像。雖說帶有一閃一閃的白色橫條,還是能看出一個金髮剪得短短的平頭正避開攝像機鏡頭。只見他哈腰蹲在門框外邊,隨即起身匆匆離去,而且正如勒維妮已經注意到的那樣,沒有背郵包,也沒有穿有些郵差穿的那種式樣特別的深灰色罩衣。

  夏蒙面露不悅之色。前門用的低保真閉路電視監測系統總是存在這種弊病,因此很容易對付。耐德想起有一次在羅馬幾個歹徒拎了一罐黑漆去一個人家。他們將漆噴在前門防盜系統的攝像機鏡頭上,結果戶主還以為整個監視系統運轉失靈。「再看看最前面的一兩個鏡頭。」耐德吩咐夏蒙。

  夏蒙倒回帶子,重頭放起。前面有一兩個鏡頭……他啪嗒撳住一個定格,旋即又稍稍倒回。就是這兒!耐德不知道能否把畫面打印出來,他覷眼細看這幅畫面。一張生疏的臉。「那人是誰?」他問道。

  「誰?」夏蒙像個魔術師似地搓搓雙手,將帶子稍稍倒回至畫面開始的地方。大半個腦袋仍然偏轉過去,不過那只耳朵,形狀獨特、耳垂肥厚的耳朵,隱約可辨的嘴角和眼角,以及一隻小鼻子的模糊的鼻尖,倒是能提供一點蛛絲馬跡。當然,確切地說,這絕不是一個人的完整畫像。

  「那人,」夏蒙告訴耐德,「是個小夥子,名字也許是貝索托·海涅曼,或是查爾斯·赫特,或是本·伊德雷斯·沃基爾。」

  第二部 6月29日 星期二

  第七章

  當耐德還在夢鄉邀游時,勒維妮就已經醒了。近來,四個女兒去了美國,她起早也沒多少事幹,因此一般要睡到上午9點左右。現在才7點,她聽見耐德在樓上淋浴。她以沉睡乍醒突然產生的一股異乎尋常的活力,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那種她母親以往在家裡為四個胖墩墩的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準備的早餐。

  勒維妮做好了雞蛋酸奶烙餅、煎熏肉;往保溫鍋裡放進幾片黃油吐司。待會見到丈夫,還要炸上蛋煎餅。還有足夠8人喝的咖啡、12人喝的楓糖漿、16人喝的桔汁及24人用的黃油,作為這頓專供饕餮之徒享用的正宗美式早餐的飲品。

  她聽見耐德關上淋浴開關。「我聞著了什麼味道?」他朝樓下喊道。「維妮,你起來啦?」

  「洗完就下來吃早飯。」

  「等我馬上刮完臉。」

  勒維妮在凸窗旁坐下,她在裡面種了幾盆細香蔥、鼠尾草和其他幾種調味用的芳草——或者不如說是伺弄大女兒露·安種下的芳草。女兒去美國,撇下她和丈夫二人已經是第二個星期了。勒維妮燒飯的次數大大減少——耐德的時間沒有規律——難得燒幾頓,一股也是她母親拿手的肉燒馬鈴薯之類的菜肴,而不是加大蒜的外國菜。

  這並不是說,她不能燒「外國風味」的菜肴。一次在波恩,他們準備款待一位將軍及其夫人,臨到最後一刻還加上一位參議員。耐德提議,鑒於三位客人游蹤甚廣,已經嘗遍歐洲所有昂貴的飯館,也許他們願意品嘗牛排、燒馬鈴薯、凱撒什錦沙拉這些勒維妮擅長烹製的家常菜。孰料勒維妮不聽其囑,讓露·安當下手,做出了一桌滋味鮮香、大快朵頤的波蘭菜:牛排肋條、煙熏紅腸、酸漬菜、雞蛋面疙瘩。飯後,將軍夫人向她討教這些菜的烹飪秘訣,回想起來,勒維妮不禁莞爾。其實,這些菜的做法她全是從一本普通的美國烹調書上照搬的。

  耐德搓著下巴走進廚房。他全身上下一副上班的裝束,只是還沒有穿上西裝。勒維妮看出雖然他的目光迅即盯牢了滿桌豐盛的吃食,可是他那機敏睿智的腦子卻已開始轉動別的念頭。「我讓夏蒙開車送我。」

  勒維妮點點頭。「煎餅要嗎?」

  「不一定要。吐司加一片鹹肉就夠了。」

  「開玩笑,耐德,你看這攤了滿滿一桌。」

  「你看看我這裡有多滿。」他故作姿態地拍了拍那癟得出奇的肚子,好像它腆出許多似的。

  她將兩張煎餅倒入平底鍋,聽著它們在熔化的黃油裡劈啪作響。「一個像你這樣連續長時間工作的男人,早餐應該儘量吃飽吃好。」

  耐德搖搖頭,細心地將一片最小的鹹肉放在一塊最小的三角形吐司上。「我徹底戒了煙,整整一年手裡沒握過網球拍,一星期只長跑一兩次。我整天坐在辦公桌前,失去了自由,勒維妮。」

  她腦袋一偏,情不自禁地模仿起誰說話的腔調:「世間萬物似乎都在變化。」她把嗓音壓得極低。「不看比分牌,你就不會瞭解運動員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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