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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青春診所的那個女人。」

  「她跟你不是一類的。」艾裡希抽著鼻子說。他揉了揉眼睛,安靜了一會兒。「她跟我不是一類的。但我跟她是一類的。」

  「我知道她。我也見過她,我想,在一個招待會上。她很可愛。有點兒……」馬吉特停住了。沒有必要再折磨艾裡希了。「也非常成功,我知道。」

  「她要我來找你。」艾裡希說。「這就是為什麼。」他歎了口氣,收攏身子,站了起來,無精打采地這走走,那逛逛,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好像是讓自己相信椅子、牆上的畫、窗上的玻璃,這些東西的質地都沒變。

  「有一份重要貸款計劃。」他說。「她要我把它交給你,我找不到你。我交給了沃爾特。而這,親愛的馬吉特,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馬吉特點了點頭。「你們倆關係很密切?」

  他一旋身對著她,「我愛她!」他叫道。

  馬吉特把手捂在他的嘴上,「噓,好,好,我知道。噓。」

  他憂鬱地望著窗外。「看那些雲,而我坐在敞篷車裡。我得把頂撐起來。」

  「艾裡希,坐下來吃點午餐。洗個澡。你太累了。你的思維像麻雀一樣跳來跳去,太讓人不舒服了。」

  「是不是?」他大笑著,發出短吠一樣的聲音。「以前的我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具軀殼,嗯,馬吉特?」他凝視著越來越近的暴風雨。「天氣預報可沒說要下雨。全天都應該是晴天。」

  「可能只是路過巴塞爾。」

  「我要去南邊,和鳥兒一樣。這兒冬天快來了。」

  「艾裡希,求求你。」她拉著他的手把他拖回到躺椅上。「躺在這裡。我一會兒就回來……給你拿條毛巾,一杯飲料,所有你想要的。」

  「蘇格蘭威士忌,純的。」

  「好的,艾裡希。」她順從地答道。「放鬆一下。我只要一分鐘。」

  她匆忙離開屋子,下了後樓梯來到廚房。烏希正躺在什麼地方打盹呢。馬吉特飛快地在一隻託盤上放上奶酪、餅乾和半杯威士忌,然後沖上樓。書房是空的。他跑哪兒去了?

  她端著託盤沿著過廳走去。當她聽見她自己的浴室裡有流水聲時,便停住了腳步。她敲了敲門,沒有回答,便開門走了進去,手裡還端著託盤。

  艾裡希躺在浴缸裡,水往浴缸裡灌著。他把衣服堆在地板上。衣服發出一股惡臭。

  「就放在那兒吧,小姐。」他說。「哦,從我口袋裡拿點小費。真是個好姑娘。」

  馬吉特把託盤放在一條凳子上,站在浴缸邊,看著他赤裸的身體。在他們的生活中,她以前也這麼看過他幾次,通常是在他和他們的幾個朋友決定在月光下的萊因河中游泳的時候。

  她把他和馬特作了一個比較。馬特的肩和胸一樣寬,屁股稍窄,然後是粗壯的大腿和小腿。艾裡希的身體就像他的臉一樣,也是V字形,從肩往下迅速收窄。他的皮膚和膝蓋頭上有新鮮的青腫。他這時弄出了一把肥皂泡,小心地敷在他的生殖器上。流進來的水一下子把它沖走了。

  「你別占我的便宜,小姐。我可是訂了婚的男人。」

  「櫃子裡有把刮胡刀。你刮刮臉好嗎?」

  「謝謝你,小姐。既然你在這兒,給我擦擦背好嗎?」

  她沖他笑了笑,拿起一塊絲瓜瓤海綿浸了水。「抓穩了。」粗糙的纖維銼過他的皮膚。

  「輕點兒!馬特喜歡這樣嗎?」

  「那我得在他身上試試。」

  艾裡希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面頰。她感覺到水珠像眼淚一樣慢慢地從她臉上滾落。「啊,我的上帝,艾裡希,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你才這點兒表示。」

  他沉重地點了點頭。「林中的孩子,馬吉特。大世界中無奇不有,什麼人都遇得見。米歇爾就是從另外一個星球上來的。這個星球的名字就叫地球。」

  「我們一直和其他物種情同手足,是不是?」

  他觸了一下她面頰上的水珠。「我希望你的經歷比我的好。」他的眼睛在海綿一下一下有規律的擦抹中閉上了。「林中的孩子。還有小鳥兒……蓋上他們……用樹葉。」

  她給他擦背的手一停,他一下子就醒了。「我的衣服怎麼辦?」他突然非常警覺地問道。「你連我能穿的襯衣都沒有。」

  「可能會有。洗完澡,把臉刮了。」

  在她父親以前的套房中,她有條不紊地在一個大衣櫃裡找著。他大部分的衣服都捐獻了,但是有些包裹是葬禮之後很久才從倫敦聖詹姆斯街的男裝裁縫店送來。她找到了那只箱子,沒有打開,就提到了她的浴室。

  艾裡希已經刮完了臉,但是正在找止瘋藥筆來抹他在面頰和下巴上弄出的四五條傷口。馬吉特看著他在她的藥櫃中翻著,把瓶子推朝一邊,把梳子弄到地板上。

  「艾裡希!」

  「寶貝上帝啊,我流血流得快死了。」

  她給他上了止血膏,他的臉抽搐了兩次,然後就安靜下來了。「不過是表皮傷。」她安慰他說。

  他在很近的距離上看著她,他們的臉一點一點的分開。「除了表皮傷之外,你和我又受過什麼傷害呢?別的人挨餓、生病、死亡。你和我……痊癒了。」

  他把她拉向他,吻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她退後了一步,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他的一條傷口在她的面頰上染了一道淡淡的血線。她若有所思地擦了擦那條血線。「假傷。」她說道。「這就是施蒂利家和洛恩家的命運?我們流血,卻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他的臉陰沉了下來。「心裡卻總在流血。」他沖她做了一張魔鬼臉,但是這個時候他們誰也不覺得好笑。他盯著那個倫敦寄來的襯衣盒。「從來沒打開過?」

  「你跟他身材差不多。」

  「但這些是定做的。」他破開盒子,從淺色的襯衣上升起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艾裡希提出來一件,白色的,只在某種光線下才能看見上面有很淡的米黃色格子。他慢慢地解開扣子,看著她的臉。「像是在盜墓。」

  「我可不想讓你像剛才那樣淚流滿面地跑到巴塞爾。」

  他套上襯衣,在鏡子中審視自己。「不錯。」他抬起下巴,做出一張極其傲慢的臉,為她誇耀起自己來。「老鷹醒了。向前,向上!向著更高更遠!」

  「你呆會兒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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