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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得去見……某個人。」

  他沖她皺了一下眉頭。他們肩並肩地站著,在鏡子中看著對方。「你打算收買保利·伊瑟林嗎?」她問。

  「可惡的小人。你喜歡過他嗎?個子跟蜥蜴似的,跟蜥蜴一樣地狡猾。我是非常相信個頭的。」他踮起腳尖,直到比她高出許多。

  「我們這些高個子,我們支撐著我們的家族和階級的榮譽。背叛他們階層的是那些小蜥蜴。馬特有多高?」

  「比你高,比你踮著腳尖都高。」

  他的眼睛又開始閃了起來,好像他接到了他鏡子中的臉的反射,在她看來,如果沒有反射來強化他,他可能就消失了。他們倆都可能消失。他們倆站在那裡就像兩個過家家的孩子,身上有某種不實在的東西。

  「要是收買不了保利怎麼辦?」

  「就是錢的問題。」

  「你需要多少錢就從我這兒拿多少。」

  他猙獰地咧著嘴笑了笑。「施蒂利的錢對施蒂利的錢。呼!」他轉身盯著地板上的那堆衣服。「留著我的內褲。」他說。「褲子和鞋我還可以將就。畢竟是人憑衣裳馬憑鞍嘛。」

  「艾裡希?」

  「是,小姐。」他正在穿褲子。

  「你會對他小心的?」

  「是,小姐。」他拿過那杯蘇格蘭威士忌,一口喝幹。「喲謔。夏天又回來了。給你,小姐。」他翻了一下自己的褲子,摸出一枚一法郎的硬幣。「對不起不能多給。擦背擦得太重。」

  她接過硬幣。「你看上去就像換了一個人。」她說。「就只是洗了個澡,刮了刮臉。」

  「還有一件倫敦襯衣。很合身分。」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她。「你還記得那個夏天我們——?」他不說了。

  「什麼夏天?」

  他輕輕地笑了。「我們的所有夏天。」他挺直腰板,大步走出房間。

  她聽著他的腳步聲。然後聽見什麼地方關上了門。然後是那輛小老爺車發動時發出的嘶啞的砰一砰一轟的聲音。然後是礫石翻起落下的聲音。

  然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第五十三章

  在兩點差一刻的時候,藝術博物館的前院已經提前進入了一種嘈雜的狀態。布裡斯注意到,人們朝不同的方向跑著,有點兒像一塊石頭落在了蟻穴的洞口上,螞蟻四處奔逃。但是和螞蟻一樣,他眼中的這些急急忙忙的人也有一個目的。

  他看著羅丹塑的那些巨大的、瘦骨嶙峋的人物,皺起了眉頭。他想回憶起這背後的故事。這些憂鬱的人物形象的頂部已經起了很亮的海藍色腐蝕殼,他們講述的是一個犧牲的故事。在某個古代戰爭中,這些自由民自願把自己獻出去為加來城作人質。舍車保帥的老故事了。王必須得死。沃爾特還不是王,但是他已經死了。

  這些木然的自由民是這活躍的螞蟻堆中唯一不動的人形。布裡斯站朝一邊,看著穿施蒂利制服的工人正把某種演奏台一樣的東西的最後幾根支撐架拴在一起,其他的人則忙著把長排的折疊椅擺成弧形的觀眾區,大約供一百人使用。剩下的就是大堆粗粗的電視電纜。工作人員檢查著錄音機、攝影機、電池電源和他們自己的臨時燈。助手們煞有介事地跑來跑去。

  布裡斯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在這麼遠的北方,很難看到這樣的地中海藍。這是太陽和濕度或者別的什麼造化出來的。他得問問馬吉特這只風向鳥,沃爾特·施蒂利為什麼會找了這麼一個燦爛的日子去死呢。生的偉大?

  他注意到院子對面有一小堆人站在那兒不動。他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動,然後發現那是另外一組獨立雕塑,稍微有些歡快,是三個孩子高舉著他們的手臂,好像在高興地沖著太陽叫。

  刺眼的光線讓他閉上了眼睛。那喧鬧的場面就只剩下聲音了,匆忙的德語發出的急促的劈啪聲,飛快的意大利語那流暢的嘟嚕,巴塞爾方言的咭咭呱呱,有個人在用英語一遍一遍地重複著:「沒有空出了哈裡。給我空出。我需要空出。」

  布裡斯看了一眼手錶。差不多兩點了。他還有半個小時或者不到半個小時下決心。可惡的帕爾莫把這件事扔給了他。

  他開始踱著步穿過院子空地上的那片匆忙的蟻山。新聞媒體很有可能把這個地方都給擠爆了,正好給了他所需要的觀眾,他只要從觀眾席上飛快地問幾個問題就可以把沃爾特·施蒂利給毀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施蒂利先生,為什麼你的所有小計算器上都裝有竊聽器?」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施蒂利先生,為什麼使用了你的計算器的銀行都因為洩露了機密情報而正在被起訴?」

  「貴公司怎麼能這麼饑渴,施蒂利先生,居然擴展成全球範圍的工業間諜網?」

  哦,沃爾特成了雨水桶裡的魚。你千萬不要錯過,他是咎由自取。最恨他的敵人也無法找到比這更好或者更致命的一擊了。難道他真的這麼愚蠢,就像馬吉特提到的一樣,或者一門心思地想成為下一代施蒂利的領頭人,以至於把所有的戒心都拋在了腦後了嗎?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反正是已經門戶大開。布裡斯的胳膊下夾著一個馬尼拉紙文件夾,裡面裝的資料有如利箭,足以把沃爾特射成馬蜂窩。在巴黎,柯蒂斯加班加點地為他趕出七宗銀行被憤怒的客戶起訴的案件的報告。

  他甚至還告訴了布裡斯那種竊聽器的名字,麻雀6001。而且他已經找到一位電子專家,認出計算器的電路是三個著名的日本便攜式計算器的部件,普通部件是另一家日本公司生產的。

  他發現自己站在那組手臂伸向天空的三個孩子的塑像邊。是裸體塑像,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一個男孩大約有十歲,另一個要小得多。青銅上坑坑窪窪、斑斑點點,樣子很奇怪,可能是藝術家弄出來的,也可能是由於天氣的緣故。布裡斯彎下腰,看著雕像底部嵌著的那塊金屬銘牌。

  「探索者。」牌子上用英文寫著。藝術家是個叫漢納·庫德的人,雕塑用的是美國國務院文化處的流動貸款製作的。

  對幾年前去世的漢納·庫德有幾句非常簡單的說明,稱她是重要的美國雕塑家之一。她1898年生在巴塞爾。這座塑像是根據真人製作的,那些孩子是仍然擁有此座塑像的私人收藏者的孩子。那私人收藏者似乎是伍茲·帕爾莫。

  布裡斯做了個鬼臉,從塑像邊退開,好像塑像突然開始幅射熱量一樣。

  為什麼沒人告訴他?應該有人知道這個鬼東西在巴塞爾這裡。帕爾莫知道,對不對?如果僅僅是出於公共關係,銀行應該——上帝啊,帕爾莫這也太詭秘了。一道陰影投向了院子中匆匆忙忙的人群,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烏雲滾湧而來。

  「哈裡,給點空出。空出,哈裡。」

  「燈光太差了。我得取新的度數。」

  布裡斯朝大門走去。他看了一下手錶。兩點十分。他摸了摸胳膊下的那裝著毀滅性材料的大個文件夾。他來這裡之前,曾經把材料拿到阿申福斯達特街的UBCO分理處裡,仔細地在複印機上把所有的材料都複印了。副本鎖進了安全庫中的保險櫃裡。現在呢?

  「你能不能啟發我們一下,施蒂利先生,你是如何把你這些偷聽儀器搜集到的商業秘密賣出去的?」

  「你能不能估計一下,施蒂利先生,根據瑞士反洩露商業機密的刑事法規,你會被判幾年徒刑?」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施蒂利先生,在未來的五年中,十年中,貴公司預計支付的損失賠償費總額會是多少?」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施蒂利先生,這對全部施蒂利財產的破壞性影響有多大?」

  他媽的帕爾莫。他媽的所有的銀行家。他媽的讓他處在這種境地的那些貪婪的、專搞陰謀詭計的傢伙們。他就是隊裡踢球的。馬吉特沒說錯。他不是教練。他甚至不是四分衛。他媽的他們全逼著他作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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