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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想這兒離廚房太遠,你根本無法享受到三星級的服務。」布裡斯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他經常發現他的問題他得自己回答。馬吉特常常答非所問。

  「不過,」布裡斯接著說道,「我們可以問問。是的,馬吉特。」他提高了嗓門,「這主意不壞。哦,」他又放低了聲音繼續說著,「你這麼想嗎?他會發現我們太嫩了。我們可不想讓那個狗雜種覺得我們修茲太嫩了。」

  馬吉特抬頭瞥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只要我們要求,他們都能做到。」然後她又心不在焉地說道。「不過你說得對。裡面的服務要好。」

  「而且裡面有空調。」布裡斯摸了摸手中握著的她的手,有氣無力地捏了兩下,好像這天熱得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有心事。」他說。

  「對,用伯塔·修茲的名字我心裡從來都不舒服,不過今天是另有別的事。」

  他們坐在一棵大柳樹下的板凳上。束束細葉像碧水一樣滴灑下來。「什麼事?」

  「我不知道。」她坦白地承認。「我想是保密的事。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到外面的世界冒險。」

  「你覺得有人會認出我們?」

  「不是的。」她的聲音中有些溫怒。「沒有哪個巴塞爾人會在星期五跑這麼老遠來吃午飯。我無法解釋,馬特。你要麼憑直覺感覺到,或者……」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可能這是一個錯誤。可能我們的關係就是溫室裡的花朵。只能在黑暗的屋子裡開花,用我們的體液澆灌。」

  布裡斯有那麼一會兒沒說話。想一想也太倒胃口了。在沉默中,他勉強能聽見伊爾河的河水衝擊在某個樁子或者樹根上發出的淺笑,那聲音是這樣的細,他幾乎讓自己相信那就是笑聲。沒有一隻鳥在這悶熱中鳴唱,但是在附近的什麼地方有幾隻鴿子輕輕地發出咕咕聲。在空地的那一頭,有一隻不起眼的蝴蝶在一片長長的草葉上小憩,就像一個孩子在蹺蹺板揚起的一端上搖擺著。兩隻鴨子在河水中緩慢地遊動著,在身前蕩開層層細浪。

  「所以我們在炎熱的八月裡出來冒險,」馬吉特這時又開口了,「並且將我們的關係暴露在一家時髦餐館的睽睽眾目之下。這種餐館在正常情況下我們一個星期要來吃幾次的,現在卻突然看上去鬼鬼祟祟,有點兒肮髒了。其實這家餐館不是這樣。」她補充道,聲音一下子提高了。「我討厭他們這麼對待我們,馬特。」

  「嗯。」

  「說點什麼,你這個銀行家。發表點意見。」

  「我覺得太陽把你曬糊塗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把車頂棚撐起來。我想你需要到涼爽的餐廳裡面,喝一大杯冷飲,享受三星級的飯菜。」

  她伸出一雙長腿,晃著她的腳。「這就是你們銀行家能給出的實在的、合理的回答。」那口氣很神秘,好像含沙射影。

  「別你們銀行家你們銀行家的。你的血液裡、基因裡可全是銀行。」

  「哦。」她輕輕地、苦澀地笑了一會兒,然後把踝關節朝這邊擺一擺,又朝那邊擺一擺,欣賞著那雙中跟涼鞋。布裡斯覺得她好像大半個夏天穿的都是這雙鞋。「可能你已經變成醫生了,馬特。你或許終於診斷出我的毛病在哪兒了。難道一個人的靈魂就不能和他的血液衝突嗎?如果這個人不接受他的基因怎麼辦?他父母沒有遺傳給他,嗯?這可麻煩了。」

  「得了。」他說著,站起身來,拉起她長長的細胳膊。她裡面穿著一件短襯衣,外面穿著一件很薄的透明花格罩衫,一直遮到臀部,罩衫上寬鬆地扣著一條細扣金鏈腰帶。罩衫下面的胳膊摸上去有點兒涼。

  他們回到門口,走進伊爾河客棧,發現前廳很樸素,讓人覺得很舒服。廳裡擺滿了鮮花,牆上有幾份不很張揚的證書,鑲在鏡框裡,掛在非常偏僻的地方。每堵牆的中間掛的都是非常漂亮的小幅花卉油畫和中等大小的風景畫。布裡斯把修茲這個名字告訴了領班。發音太糟了,他知道。

  馬吉特抓著他的胳膊,他們跟著那個人走到臨河窗邊的一張桌子,從那裡可以看見他們剛才坐著的那條凳子。他們坐了下來。馬吉特用了一種可能是瑞士德語的語言對那個人說了點什麼。

  「他是瑞士人嗎,你覺得?」布裡斯問。

  「我跟他說的是阿爾薩斯方言。很像巴塞爾方言。沿著萊因河有一系列的這樣的方言,都是古勃良第語的變體,一直到荷蘭的馬斯特裡赫特海邊。其實都是一種語言,而且相當古老。」

  布裡斯點了點頭,發現在這間大約有三十個人的餐廳裡,有不超過二十九個的人在盯著他們。「是不是有人在我的背脊上掛了一塊牌子?」布裡斯嘟囔道。

  「他們是在盯著這一對高大漂亮的伴侶,很顯然是美國人,很顯然和所有的美國人一樣有錢。」馬吉特撇著嘴笑了笑。

  他們的侍者出現了,個子不高,留著鬍子,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先生、夫人?」

  「我想我們倆都先要松糕。」布裡斯說。「然後呢?」他看著馬吉特。

  「要點清淡的。魚酥行不行?」她希裡嘩拉地用阿爾薩斯後舌音說了一大串,話裡充滿了打嗝的聲音,那侍者一下子冰消雪融了,也回了一串聲門爆破音。她抬頭看了看布裡斯。「今天是龍蝦。他推薦的。」

  「你吃吧。我要珍珠雞胸。你推薦什麼當地酒?」

  「我們有非常好的74年西爾瓦納。」他用還過得去的英語說。

  「很好嗎?」布裡斯問。

  「這酒出自裡克韋爾附近的一個村子。它有點兒,嗯,赫普。」他幾乎沖著布裡斯笑了。「你知道赫普嗎?」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通過心靈感應把這個詞的意思傳達給他。

  「一種淡淡的果味,」馬吉特小聲說道,「不是果香,但是,嗯,赫普。」

  「那我們就來一瓶。但是要先上酒,我想,而且要很涼。現在就上。」

  「啊,好極了。」侍者喘了一口氣,現在完全是布裡斯這邊的人了。「馬上就來,先生。」

  馬吉特看著他走了以後說道:「請原諒我剛才插嘴。我只得這麼做,雖然剛才那個人和侍者說的是一樣的語言。但他是想幫你控制住場面,你沒看出來嗎?」

  「我們男人都是心連心的。」

  「哦,是嗎?」她又撒著嘴笑了。「我沒注意。」

  布裡斯等了一會兒,避一避這挖苦話的風頭。「希望你別介意我沒有點很多菜,也沒有盡侍酒生的本分。當地酒不錯,是不是?」

  「我知道這種74年裡克韋爾。非常好。至於說大餐,我已經快熱暈了,親愛的。」

  「那不是熱,是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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