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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伊瑟林叫來侍者,要了三份汽水,加冰。甚至是在傘下,這天也熱得不正常。三個年輕人互相看著。

  看著他們,同時又看著自己,艾爾菲覺得特別得意。他們年輕,很吸引人(克裡斯塔應該例外),可以出得起錢在克拉夫特吃一頓中檔露天午餐。在巴塞爾做到這一切,是艾爾菲爬到了她所曾經夢想爬到的最高處。

  唯一能讓她覺得更得意洋洋的地方就是國外的城市,當她打著施蒂利的名字把那些行李員、侍者和僕人使得團團轉的時候。但是和女主人出外的這些旅行都像做夢一樣。艾爾菲是個現實主義者,能夠明白這一點。在巴塞爾這個真實的世界裡,此地此刻,這頓在陽光燦爛的萊因河畔的午餐,看著城市美麗的景色,新認識一位名叫伊瑟林(這名字頗有含義)的男士……這就是艾爾菲所能達到的高度。

  她看了一眼保羅·伊瑟林。根據當代法國時尚來看,他也太單薄了,塌胸,穿著一件幾乎是透明的材料做成的緊身襯衣,一件相當耀眼的淺色夾克,對於在黃金儲蓄部辛勤工作的侏兒來說,這也太摩登了。不過,當然那可能是個瞎話。他不是銀行職員,這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察覺到她在審視他。他把眼睛稍稍轉了一下,可以更直接地看著她。如果只有他們倆的話,可能他會……

  「你家小姐,」克裡斯塔·魯赫那細聲細氣、讓人揪心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她還好吧?」

  艾爾菲聳了聳肩,但是正好傳者來了,省得她回答了。三個年輕人一聲不響地舉起杯子,互相敬了酒,啜了一小口他們的白葡萄酒加蘇打水。艾爾菲注意到沒人大口喝酒。第一口酒是禮節性的,不管天有多熱,人有多渴。伊瑟林如果沒什麼了不起的,至少很有教養。博多會一口喝下半杯,像粗野的牲口一樣心滿意足地喘著粗氣。

  「你……啊……」伊瑟林停了一下,好像是想不起來要說什麼了。「你給……啊,施蒂利家工作,對嗎?」

  「給施蒂利小姐。」

  他很有氣勢地點了點頭。「不錯的機會。」

  艾爾菲看著他。什麼機會,她想知道。他話裡有話。「如果是旅行,沒錯。」她很謹慎地承認。

  「當然不是過去這幾個月。」克裡斯塔用她那尖尖的、像優秀小學生在課堂裡背書似的聲音叨叨著。「她大部分夏天都不在城裡,是不是?」

  艾爾菲點了點頭,呷了一口酒。克裡斯塔有一段時間對馬吉特小姐的出沒非常感興趣。開始,在夏天之前,當這個姑娘開始問這些問題的時候,艾爾菲還全部回答。但是問的東西太多了,艾爾菲回答的時候就不得不謹慎一些了。克裡斯塔似乎是中了馬吉特·施蒂利的邪了。可能是出於對女豪傑的崇拜或者僅僅是出於好奇,但是顯然,對於艾爾菲的雇主,她想瞭解的比艾爾菲認為她應該知道的要多。

  幾個星期前,在回答另一輪無休止的問題時,艾爾菲終於不客氣地告訴克裡斯塔說馬吉特小姐的事與她無關。由於口氣強硬,那姑娘哭了起來。問題也就沒有了。

  「一個女人,」伊瑟林這時用他那話裡有話的腔調說道,「毫無疑問,一定在全歐洲有不少的事,你說是吧?」

  艾爾菲揚起眉毛。「我想是的。」她停了一下說道。

  「我用『事』這個詞有兩層含義。」伊瑟林又出口入耳似地壓低了嗓門補充到。

  艾爾菲接著啜她的飲料。富人經常追問他們的雇員這類無禮的隱私問題,她的女主人卻從來沒問過,她很感激。她從來就不想知道艾爾菲的男人,艾爾菲反過來對馬吉特小姐的愛情生活也僅僅是微微有點興趣。艾裡希先生當然是另一回事。總有一天,當這位著名的登徒子娶了馬吉特小姐時,她就得和他生活在一棟房子裡。不過在那兒以前,這個問題都不是那麼迫切地需要注意。

  這時她故意冷冷地問道:「你是不是說馬吉特小姐是個放蕩的女人?」

  在正午的大太陽底下,伊瑟林的臉居然白了。在他還沒有找著自己的嗓子之前,手就已經開始搖起來了。「不是的,我尊敬的小姐。」他說道。「這種念頭太荒唐了,不可能的,是不能容忍的。」

  「那麼這事又是什麼意思?」

  「想開個玩笑沒開好,僅此而已。」

  而且是專開爛笑話,她自己在心裡加了一句。但是她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把他放了。「我可以想像,」她說道,「在這個城裡關於名人都會有些什麼謠言。庸俗。讓人討厭。」她轉向克裡斯塔,決定把她也扯進來。「是不是,克裡斯塔?」

  「是的,當然。」她的室友附和道。「保羅只是——」

  「我對俏皮話不在行。」伊瑟林承認道。看著他一臉的慚愧,艾爾菲禁不住笑了。他是個子矮,笨嘴拙舌,但他……逗人喜歡。

  三個人靜靜地喝著酒。一艘大馬力快艇轟鳴著溯河而上,後面拖著一個穿著比基尼式三角短褲的男人,那人似乎可以隨心所欲地在船尾掀起並擴散的浪頭上跳躍,前後翻著身,全憑一隻滑水板。

  幾個餐客走到欄杆前看著他。這就是巴塞爾,艾爾菲心裡想,令人激動的國際都市巴塞爾,今天在這裡每個人生活中最大的事就是有人于周中在萊因河上滑水。週末的河上擠滿了滑水者,但是周中出現了一個滑水者,就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了。當人們擠靠著欄杆,猜測是哪個傻瓜在吃午飯的時間滑水的時候,午餐也沒人吃了。

  克裡斯塔也加入到那群傻瓜中了,但是艾爾菲滿意地注意到伊瑟林沒去。他坐在那裡,慢慢地攪著他的飲料。他似乎感覺到了艾爾菲的目光,一抬頭,正好和她的眼睛對視。

  「你一定要原諒我剛才說的關於你老闆的話。」他用一種微微有些不一樣的語調說道。那語調有點兒特別,有一種讓艾爾菲有點兒心神不安的感覺。「當然,每個人都對施蒂利小姐這樣的名人好奇,尤其是像我這樣在她的企業裡工作的人。」

  艾爾菲點了點頭,但是突然有一種心裡沒底的感覺,好像被重新介紹給伊瑟林,而且發現他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他們的目光鎖在了一起,好像他們分享了什麼共同的奇怪的秘密。

  伊瑟林用柔和平穩的聲音說道:「有些人甚至出大價錢買你老闆的秘密。」他停了停,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吃驚嗎?」

  滑水者的什麼花招引起了一陣大笑。艾爾菲發現自己無法把眼睛轉到河面上看看是怎麼回事。她似乎不僅僅是和這個她剛剛認識的男人被一種心照不宣鎖在了一起,而且,是一種帶有負罪感的心照不宣。

  越過伊瑟林的臉,從某種奇怪的角度,她可以看見艾裡希先生家門前停著的那輛小跑車。她頭頂上的太陽很辣,特別強烈地照射著。在這讓人特別沒有精神的時刻,整個巴塞爾都展現在她的眼前,整個星期四的下午都無所事事,如果她願意,可以像位有閑女士一樣輕浮地度過這個下午。

  「你看見那輛車了嗎?」她突然說道。

  伊瑟林轉過頭去。「艾裡希·洛恩的,是不是?」

  「哦。」艾爾菲儘量掩飾住聲音中的失望。她本想告訴伊瑟林那輛車是誰的,好在這個頗有優越感的人面前占些上風。

  「那輛車他早就有了。」他接著說道。「可能在大學裡就有了,我想。」

  「你和他一起上的大學?」

  「艾裡希在大學裡讀了多長時間,我就和他同了多長時間的學。」伊瑟林說。「他有個習慣,總讓自已被學校開除。」

  艾爾菲嚴肅地點了點頭。這麼說這位的確是伊瑟林家的伊瑟林。而且他似乎對她非常感興趣。不是克裡斯塔,是她。對於這樣的興趣該作何想呢?照老辦法?但是保羅·伊瑟林可不是博多那樣的人。可能,畢竟還有男人對她感興趣而又不想立刻就把她扔倒在床上。但是他個兒太矮了。

  「……那裡,牡蠣色的那輛。」伊瑟林在說話。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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