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瑞士賬號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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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煩我好不好?」布裡斯火了。 那個人長久不出聲,然後,平靜地說,「我見過那位女士。不應該那麼難的,給她打電話。」 布裡斯坐在那裡看著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學著那人的那種漫不經心的不偏不倚。他想知道讓他心煩的是什麼,是被要求給昔日的女朋友打電話,還是意識到她可能不僅僅是個昔舊的女朋友,而他又從來不讓自己承認這一點。似乎沒有必要在過去六年之後來分析一段舊情。不過,現在既然必須這樣,他發現自己無法肯定該把這一切歸到哪個檔案格中。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急急忙忙地把它藏起來不讓自己知道。 然後他說道:「不,不難。」 「那麼你會打電話了?」 「再說一遍,」布裡斯盡可能不讓自己的聲音中帶一點兒怒氣。「別煩我。」 第六章 女管家艾爾菲提前一天回來,不啻於提醒家裡的其他僕人女主人要回來了。現在,沒有哪個僕人還會有任何這樣的錯覺,以為女主人剛從施蒂利亞度完滑雪周回來。 艾爾菲對馬吉特·施蒂利忠心耿耿,但她畢竟是人,而且旋風般的倫敦一周,錦衣華服不停地穿,出入盡是有名的地方,年輕的男子盡是有頭銜的——有一個甚至還是公爵爵位的繼承人!——這一切使整個旅行太有意思了,實在是不吐不快。和艾爾菲一樣,其他的僕人——一共八個——也都是誠實的、敬畏上帝的瑞士人,彼此之間以及和其他太陽底下的瑞士人之間都是平等的。但是他們的確喜歡那種有頭銜的貴族派頭,這是他們這個阿爾卑斯山共和國中所奇缺的。 這棟老房子在巴塞爾的東邊,位於從一塊高地落入萊因河岸的緩坡上,周圍是幾百畝的草地和矮樺樹林。房子朝北,沖著對岸的德國。河在這裡拐了個大彎。 因為最近的鎮子萊因費爾登的礦泉浴場到巴塞爾東邊的距離和飛機場到巴塞爾西邊的距離一樣遠,馬吉特便叫出租汽車司機避開那座城市,抄近路去普拉頓。在那裡,她下了出租汽車,看著它掉頭回城。她閒逛了一會兒。測覽了一下櫥窗,然後走到火車站,上了一輛等著接下火車的乘客的出租車。她就是坐這輛出租車到了施蒂利城堡。 守門人當然一下子就認出了她。她已經拿掉了全防護的頭巾和迪沃爾牌太陽鏡,不過老沃爾夫-迪特裡希從她生下來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即便是穿著厚厚的羅登呢斗篷,也別想瞞過他的眼睛。 「老天,馬吉特小姐,」他說道,「只要我們知道時間,我們會派車接你的。」 「用不著。」她叫道。當出租車再次提速的時候,她飛給他一個吻。 長長的曲線型礫石車道在四輪馬車和出租馬車時代就鋪成了。後來的施蒂利人懶得加寬它,以便兩輛汽車可以錯車。在任何情況下,這條車道都被小心地加以限制,絕不會有兩輛車交錯駛過,只要沃爾夫-迪特裡希能提前給房子裡打電話,就像他現在正在做的一樣。 礫石車道的兩旁大約在十八世紀中葉就種上了針柏。有些樹年長日久,被新樹替代了。現在,這些樹都差不多有五十英尺,高高地聳立在那裡。在最寬處,也就是從樹根往上三分之一處,其直徑都不過六英尺,園丁和他的助手修枝修得太短了。樹太多了,以至於在城堡的車庫裡有一輛園丁的卡車,上面的裝備是從渥太華、堪薩斯一路運來的。這是一種液壓提升機,可以把人舉到五十英尺的高空修剪劍一樣的樹。馬吉特還記得那天,一艘專門的駁船把它運來,在城堡自己的河邊碼頭上卸了下來。這機器上頭有五架梯子,自動連鎖在一起。園丁不准她爬到梯子上去,但是她還能記起這機器的英文名字,一種「雙驅動天鉤」。 彎曲的車道加上密密麻麻的針柏,使得出租車在甬道上行駛的時候,馬吉特無法看見城堡。其實不是什麼真正的堡壘或者城堡。在瑞士,一切都是小的——甚至包括名字和單詞,它們常常以「li」這個指小詞綴結尾——這麼大的房子自然也就成了城堡。 現在出租車駛過了最後一排針柏。房子一下子落入了眼簾。它依舊矗立在小山頭上,那種帕拉蒂奧式的平衡是任何後來的贅疣所無法破壞的。不管怎麼說,其中間三層主樓加兩翼較低的側樓的基本式樣,除非遭到轟炸,否則很難作大的變動。那楓丹白露式的帶窗的正牆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之間那條通向一道寬敞的樓梯的曲線形車道也不會被弗朗茲·約瑟夫統治奧匈帝國時期的一些施蒂利家族的成員相當草率地添置的幾百個種著扭結的矮果樹的赤陶花盆所破壞。 事實上,當馬吉特叫司機停下來的時候,出租車已經開始轉入這條風景過剩的曲線車道。「請倒車,往右拐。」她指點著司機將車開到一座兩層的過車廳下的邊門。這道門通向一座偏廈,自從她父親去世之後,她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裡。 有一段時間,當她在沒有母親的幫助下艱難地過著自己的青春期時,她或多或少地被強迫以女主人的身份照應她鰥居的父親在那一年裡舉辦的幾次晚會。最後,她開始喜歡上這些大型歡快的晚宴。晚宴自始至終都有從蘇黎世請來的一個四重奏組演奏絕佳的室內樂。在特殊的場合,則從慕尼黑請樂師。 但是過了幾年,她父親墮入了另一種心態,不再歡迎來訪者了。就在她去巴黎的巴黎大學讀學士學位的時候,他開始表現出厭世的跡象。她在美國的那幾年或多或少地使一度精力充沛、喜歡社交的盧卡斯·施蒂利徹底變成了個隱士。 當出租車在過車廳下停住的時候,馬吉特回想起他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裡每週要去幾天辦公室,但是大部分的事務都是他在這座城堡的書房裡處理的。 他去世以後,醫生把她叫到一邊,並且使用了「憂鬱症」之類的十九世紀的術語。對馬吉特來說,事情似乎很清楚,如果她留在家裡,為他承擔起她去世的母親曾經擔當的角色,盧卡斯·施蒂利不會死,依然精力充沛、喜歡社交。 事實上,他在五十五歲的年紀上突然死於血栓病,從感情上講令人震驚,從醫學上講則不可能。當然,沒人嘀咕「自殺」這個字眼,儘管他們和馬吉特一樣都明白,這棟大廈裡有足夠的醫療器械,包括皮下注射器和針頭,這些東西可以讓她父親隨意處置自己的生命。 她在走上不長的一段臺階來到雙開的邊門時,腦海中閃過了「自我注射氣泡」的念頭。 所以,當艾爾菲和管家烏希沖出門來迎接馬吉特·施蒂利時,發現她像大理石一樣立在那裡,一隻腳已經抬起準備踏上上面一道臺階,一道不深的皺紋鎖住了她的眉宇,嘴上顯露出毫無遮掩的驚異。 「寶貝,怎麼了?」烏希叫道。 一下子,那驚異消失了。眉頭舒展了。腳落到了臺階上。馬吉特·施蒂利回家了。 第七章 刷好馬吉特·施蒂利小姐的毛料衣服並把它們都折好,手洗了她的內衣內褲,仔細檢查了她的禮服,看看有沒有任何需要乾洗的跡象,做完這一切之後,艾爾菲環視了一下這間她的女主人起居辦公的屋子。有窗子的那堵牆對著河,但在這春日裡,遠處的細浪卻閃爍著帶著寒氣的陽光。 艾爾菲既不喜歡這套房間,也不喜歡這套房間所處的這棟房子。不過,她喜歡她的女主人,工資高,而且給施蒂利家族工作也很有聲望,加之她女主人的衣服特別合她的身,馬吉特·施蒂利不再想穿的昂貴的禮服、毛衣、裙子和休閒裝可是價值不菲的獎金。 艾爾菲又檢查了一遍房間,然後穿上外衣,從後樓梯跑下樓,來到廚房區,用人司機博多正等著開車送她回城。像往常一樣,他選的不是大車,而是大眾勃比巴斯旅行車。 博多跟往常一樣像個瘋子似的開著這輛大眾車,想把黃昏時下班的車流擠出巴塞爾。跟往常一樣,他對比他大一兩歲的艾爾菲又來老一套。兩個人便在這輛勃比巴斯的前排座位上一路顛簸著。 「倫敦一流的,是不是?」 艾爾菲沖他一皺眉。「那是一座城市。」她以一種她希望是斬釘截鐵的語調說道。用人司機無權知道內部消息,哪怕博多這種聰明的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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