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八〇


  火車駛進了車站,這麼早的時候已經客滿了。當火車在商業區加速時,凱裡在車輪的尖叫聲中產生了一種想法:世界正在試圖以某個信息與他發生聯繫。

  這會兒他坐在桌邊,打開一台小小的日本彩色電視機。「……四十三人死亡,包括十六名學前兒童。與此同時,在新澤西州……」

  他把聲音調小,注視著播音員的眼睛,那雙眼睛在從電子提問機上報道其他不祥的新聞時幾乎一動也不動。他看上去衣飾整潔,修飾考究,頭髮光溜,一臉機靈模樣,眼裡閃著光澤。一切都是虛榮。這會兒屏幕上正在播映一條被炸毀的貝魯特街道。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嬰兒,兩眼直愣愣的,血正從嬰兒的頸子裡流出來。

  凱裡克制住想給溫菲爾德打電話的衝動。他們的私情不是互相提意見的座談會。而且,她的心比他硬得多,凱文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喜歡她提出的任何什麼勸告。

  他回頭瞥了一下屏幕,正好看到去年在一次會計學討論會上和他有過一場爭辯的那個聯邦調查局人員的面孔。那個又高又瘦的加里·庫柏的模樣是不會弄錯的。他開大音量。「……科恩,四十四歲。羅斯福醫院急救病室醫生告訴第七新聞頻道,他在開汽車從新澤西州穿過喬治·華盛頓大橋時,心臟病突然發作。車撞擊護欄,回彈回來,跳過路邊,在哈得遜河的四十英尺深的河水中消失了。」圖像轉換成被泛光燈照亮的夜景,一架起重機拖上一輛汽車,汽車中灌滿的污水正大股地流出來。這時播音員繼續播說:「在聯邦調查局裡,還沒有誰為此作出評論。今天早晨在阿拉斯加,大量新的石油溢出的清除工作正在進行……」。

  凱裡啪的一聲關上電視機。

  是科恩的死這件事讓他大半夜不能入睡了嗎?在夢中見到的是凱文,不是科恩。但也許哪個都不是,可能夢中那人是終於擺脫了科恩的他本人。

  早晨四點鐘,尤伊森唐克中士發現布魯姆思韋特的屍體,他和范德默韋中士是兩個衛隊中士,兩人都曾是南非政府的恐怖分隊「包司」①的成員,都可卡因上癮。為此「包司」解雇了他們,「包司」可是講究派什麼人去解決嫌疑犯的。

  ①「包司」是南非秘密情報組織「國家安全局」的縮寫。

  在布魯姆斯韋特的命令下,他們跟一個一等兵勒克萊拉一起管理二十四個衛兵的小隊,這些衛兵都是些法國外國軍團早期在印度支那冒險活動後的逃亡者。正如凱文到達時從空中看到的那樣,這些衛兵住在兩個磚建兵營裡,附近的一個直升機起落點,還有在起落點的那邊,凱文原以為是一個藥房或診療所的花園式美麗的寶塔式建築物,其實並不是。它是一個六十歲的來自西貢的女人安吉莉克,和手下五個幹活賣命的妓女們讓人快活的安樂窩。在這些妓女中只有艾裡斯有點姿色和雅致。

  尤伊森唐克的心裡過多裝著無用的軍事裝備,一發現布魯姆思韋特的屍體,立即以為整個場地處在包圍之中。他接了警報器。這把雨果·韋史密斯·梅斯爵士驚醒過來,當時他正沉浸在用太多的朗姆酒和麻醉劑混合的惡劣飲料中。5點鐘,早晨的太陽在東方地平線上出現,朝著主要島嶼升起。鳥兒們用一連串的歌聲和對警報器的模仿聲迎接太陽。梅斯和衛兵集合在七號工棚外面的空地上,就像是為一個只有梅斯喜歡的夥伴的一次事先沒有準備的守靈。

  「聽著,」梅斯爵士用他的裝腔作勢的倫敦腔說道,「十分明顯,裡奇那傢伙是暗殺者。我們全清楚。我們有一切交通工具,包括一架直升機。這個山脊有電籬圍困,四面全是垂直的陡坡。如果你們不能在一小時內把他找著,你們就都是一幫沒用的白癡,去吧。」

  克伊森唐克中士皺起眉頭,可作為鼓勵士氣的話,梅斯的講話使人們的腰直了起來。他還是不錯的。「我左面的幾個,你們,范德默韋中士帶你們向北;我帶左邊其餘人向南。跑步前進!」吉普的發動機的轟鳴聲充滿了這個地區。頭頂上方,那架直升機和它的駕駛員喧鬧地掛在空中,駕駛員開始了一系列螺旋式偵察飛行。一等兵勒克萊克被留下監視犯人集中營和監控直升機,獨自走回兵營。

  這是一個上了歲數的怪傢伙,結實得像根鞭子。他蓄著一把鐵灰色的大鬍子,與臉邊的絡腮鬍鬚連成了一片。犯人們在他的相視下怕得發抖。對勒克萊克說來,犯人們的存在就是為了以新的、使性得以滿足的方式受折磨。勒克萊克十八歲時在奠邊府發明了一種方法,在人身上澆上酒精,把人皮一小塊一小塊任意活剝下來,聽受刑的人失聲叫喊。當新聞記者們偶然碰上這種屍體,在厚厚的一層活躍的蒼蠅下腐爛時,巴黎決定讓獨自沉迷於這種毀滅靈魂行徑的勒克萊克作替罪羊。勒克萊克並不介意這種恥辱,但當他們把他送入監獄六星期後,他設法逃了。自那以來,他逍遙自在,在遠東漫遊,尋找他娛樂的合法的犧牲品。

  他帶著一包煙和一隻十六盎司的啤酒瓶坐了下來,擺弄著無線電設備。「聽著,」直升機駕駛員說,「我是法納尤爾。誰在基地,勒克萊克嗎?」

  「是我。」

  勒克萊克隱約聽到衛兵經過兵營朝妓院沖去時女人的尖叫聲和笑聲。一隻瓶子在水泥地上碎裂的聲音。家具堆得到處都是。一次突然的、粗暴的搜查。那一隊人繼續行動。

  勒克萊克沉思默想著,只要那些妓女們中有一個出格,布魯姆思韋特就會命令懲罰她。他的嘴唇激動得直抖。柔軟的女性表皮,一釐米一釐米地剝下要容易得多,可以觀看著那面孔扭歪成一個瘋狂的面具。只要布魯姆思韋特願意——但他死了,這下流坯,沒用的老傢伙,甚至他死了也給他們引起這些麻煩。典型的英國佬。

  「下士嗎?」

  他在椅子裡突然轉過身來,這是那個叫艾裡斯的。他想像不出任何人會像她那樣皮包骨,她的奶子簡直像是個嬰兒的。而她還擺架子,做出這種公主的樣子。今天早晨她用眉筆劃了一條很誇張的眉線,突然彎著向外一挑,然後又落在眼睛的外角。這使勒克萊克想起了開羅一家妓院牆上的一幅畫。

  「誰容許你離開妓院的?」

  一種難以描述的氣味從她的身體上飄蕩出來,半是香水,半是精液。她又拿出一瓶啤酒來。「安吉莉克以為你可能要這個。」

  態度緩和下來,勒克萊克從她手裡接過那個瓶子。在他轉身把它放在打開的那只瓶子旁時,那個美國人大步走進無線電房,拿勃朗寧對著他的肚子,他不聲不響走上前來,把自動槍口塞進勒克萊克的嘴裡。血從這法國人的下唇噴射出來。凱文卸下他的一支0.45口徑科爾特自動手槍,傾身向前關了無線電發報機。

  「聽著,」他用平靜的聲音說,他的臉一點點地離開勒克萊克的臉。「任何一點行動都會使我扣動扳機。你見過一顆0.9的子彈造成的傷口嗎?告訴我你還有腦子,要不然我要讓你的腦袋開花。」

  勒克萊克的眼睛微微凸了出來,但不是因為恐懼。如果能夠分析他的感情的話,或許他現在也經歷著某種性滿足:虐侍者在受虐待。他終於很輕很輕地點點頭,凱文手槍口喀嗒一聲碰著他的後臼齒。

  「叫直升機駕駛員著陸,在這兒向你報告,現在。」

  凱文把槍口使勁移開,把勒克萊克的嘴唇劃了一條新口子,血沿著他的下髭流下,在彎曲的灰鬍子尖上直往下滴。那法國人拿一張揉皺的紙輕敷他的嘴。他打開無線電收發機。「法納尤爾,在無線電室向我報告。通話完,不必回話。」

  凱文關了發報機,自動手槍在從勒克萊克下巴上面往下巴底下猛地一拉。他從椅子上站起。「朝門道那兒走。」

  那法國人從艾裡斯身旁走過時,怒視著她:「叛徒。」

  「她和你一樣是我的囚犯,」凱文告訴他,「在那些傢伙搜查時,我用槍逼著她把我藏在那間平房裡。」

  勒克萊克看了他一眼,那眼色表明,他所說的證據是多麼不可信。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無線電房對面那塊土灰色的空地,那兒在刷白的岩石上標著個大寫的X。頭頂上方的空中已經響起直升機的噪聲,灰塵開始打旋,那架小型飛機在向下降落。凱文緊站在勒克萊克身旁,藏著槍,把槍口緊頂住那個法同人的後腰。駕駛員關機後,噪聲停止,灰塵也不飛揚了。他們不聲不響地注視著那駕駛員艱難地朝他們走過來。在緊張狀態中時間顯得特別長。那駕駛員以正常速度走著,對凱文說來,在這確實沒有時間可耽擱的時候,他看上去像是在爬行、閒逛,耽擱事情。

  他一走進室內,凱文砰的一聲把無線電房門關上。「把他捆上,」他命令勒克萊克。

  「你—你——」法納尤爾眼睛變大了,「你是那個美國人!」

  「真是個好偵察兵呀,」凱文說,他注視著勒克萊克把他的夥伴用手銬銬在一把沉重的金屬椅子上。勒克萊克的神經狀態顯而易見。他被命令做這做那得太多了,被人威脅得太多了。他的沾血的丁髭和鬢須看來根根直立,像是一隻被困在穴裡的獾。一會兒之後,他就會做出蠢事來。

  「現在也對艾裡斯同樣幹,」凱文又命令下士。

  「我再沒有手銬了。」

  「那就用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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