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六三


  「我真的想讓那個難以捉摸的父親也來這裡。我想要他盡一點自己的責任。」

  查理搖搖頭。「尼基不會作為一個家庭成員來這裡的。當他們綁架你的時候,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你是唯一能重新塑造他的人,可我不敢保證你會那麼做。」

  「和他父親訴苦時所說的一模一樣。」

  「你——申勞來看過你?」

  「不,他讓尼科爾來的。」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她來過你這裡。」查理的話音中帶著一種「噢,那樣倒好,」一類的暗示。查理聽出隱隱閃現在對方話語中的溫柔的讚揚意味,那是為了掩飾內疚,使聽話人心平氣和。讓你的孩子知道你因為她而誤中別人的圈套,是很可恥的事。

  「沒有她我就完了。她和申勞竭盡全力讓尼基回到他們的家中,更別說是回到我家了。尼科爾說這些小圈子是重疊的。如果申勞贏了,我們就都贏了。」

  「這太深奧了,寶貝兒,太深奧了。」查理抬起頭,看見佳尼特拎了兩袋水果走過來。「有一個了不起的人要和你打招呼。」查理說著,把電話遞給她,「是本妮。」

  「你怎麼樣?」佳尼特問道,「尼基來了嗎?」

  「他在波士頓給冰凍起來了。我還沒有辦法把他化開。」

  「天哪,天哪!」佳尼特說道,「我在這裡和你親愛的老爸也有一個類似的問題。男人為什麼都這麼遊手好閒?」

  「我能想出一個比這更恰當的詞。」

  「事情很清楚,查理,」佳尼特說道,「你讓伊塔洛把你的靈魂偷走了。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你有足夠的時間改變三四個公司的所有權,可你一個也沒動。你抱怨什麼事也沒做,可那是你的藉口。抱怨。你讓我想起了尼基。」她還沒有把水果拿開。早晨的陽光斜射進寬敞的起居室,像是正在偷聽。過後,當它高高地懸在藍天時,它會伺機撲向任何一個談話者。而現在,它是躡手躡腳的。

  「我仍可以——。」

  「查理,是不是你給我上過關於生活在一群渾噩無知之徒中間的課?」

  「我可以——。」

  「一個無知的國度,裡面的人居然無知到連他們有多麼無知都不知道?」

  他靜靜地站著,陽光灑在他的左半身上,使他好像成了舞臺上的演員。可這是他們難得一次爭吵;是而且是不會有人旁聽的。

  「那麼你對伊塔洛對你的所作所為怎麼看?」她繼續說。「該怎麼稱呼那個聽任陰險歹毒的叔叔控制自己生活的人?齊奧·伊塔洛使我改變了對人類的看法。如果一個民族中有他這號人,那麼……」她支支吾吾,一時倒也訥訥無言。

  查理清清嗓子。「他綁架本妮之前我倒是開了個好頭。」

  「他會一直綁架人質。他就是這樣利用這個家族的。他會永遠支配你。」佳尼特那一直保持在一英寸稍過的白髮現在似乎根根直立。「可是,查理,想想吧,他不會動本妮一根頭髮,你沒有理由猶豫。你的反應就像徒弟本能地害怕師傅那樣。」她又聽任自己盡情發洩,「懷上了那個孩子,本妮就給了你擺脫伊塔洛的寶貴時間。你為她的反復無定而生氣。可直到她生下孩子,以及自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能牢牢控制住齊奧·伊塔洛。她正在做他做不到的事。他站在那裡,令人敬畏,滿手鮮血。行動吧,查理。去幹吧。」

  佳尼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每次當你猶豫不決時,我都懷疑那個惡毒的老傢伙是不是偷走了你的靈魂。我不知道我注視著的是活生生的查理·理查茲,還是裡奇蘭集團裡到處豎立用以避邪的漂亮臉譜。」她能細緻人微地表達自己的感情,而不用提高聲調,或借助激烈的手勢。遠處聽不到她講話的人們能覺察她的反對態度,而近處聽見她聲音的人恨不得腳下能開個洞好鑽進去。

  可查理卻轉身看著窗外。現在他的右半身籠罩在太陽的光環裡。以前,當佳尼特談及他爭取擺脫齊奧·伊塔洛的壓迫時還帶著副善解人意的口吻,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他又極其謹慎,她的聲音裡開始透出幾分焦慮。顯而易見的是,目前的鬥爭和他倆今後的生活緊密聯繫,想到這點真讓人受不了。正是這至關重要的東西拖住了查理的手,或者他是這麼認為的。

  查理眯起眼睛。任尼特和樓上的溫菲爾德的視野是一致的,只是在佳尼特這麼低的地方看不到克萊斯勒大樓。也許佳尼特是對的。也許他是讓齊奧那個巫師的魔影給嚇倒了。他向她轉過身去。

  兩個女人已把這個小房間裝飾一新,使它成為附屬畫廊和博物館,同時也是她清教徒生活的自然延伸。牆上用了質地厚重的白色牆紙,招帖畫鑲嵌在纖細鋁框中,並用長長的畫廊吊杆從天花板的楣條上吊了下來。表面粗糙不平、高度寬度各異的幾根黑柱在黑橡膠地板上突兀而立,每一根柱子上都放著一樣小擺設,邊上襯著一盞嵌在牆上的聚光燈。最矮的那根柱子上放著一隻碩大的瓷碗,裡面有一些玫瑰花瓣、零零碎碎的松樹果和細細的牧豆斷枝。她的一個老朋友每隔一個月左右便會從新墨西哥城給她送來新鮮芳香的牧豆枝。還有同樣的一束是用來為臥室增添芳香的。那張特大號的床放在臥室裡,就沒有餘地擺放其他家具了。房間裡不見輪椅,也不見拐杖。佳尼特平時和此刻一樣,通常坐在一張白木框架黑皮躺椅中。她還在用左手捏網球,不過她的手已變得非常有力,不到一個月,那只網球已是破破爛爛。

  「這我得承認,」佳尼特壓低嗓門說,那雙深棕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使他幾乎忍不住想走上前貼近它們,就像一個凍壞了的人貼近一隻熊熊燃燒的爐子一般。「我把齊奧·伊塔洛看成一個平平常常的老傢伙,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你知道我對地球和居住其上的所有生物的同一性怎麼看,可此人卻使我看到每個伊甸園裡都有條毒蛇。沒有人能和齊奧·伊塔洛打平手。他那馬基雅維裡①式的頭腦不是為了合作和妥協而生就的。不是他擊敗你就是你擊敗他。」

  ①馬基雅維裡系意大利的政治家兼歷史學家,以不擇手段達到目的著稱。

  他一聲不吭,多半是出於贊同她的意見。他試圖露出鼓舞人的笑容,可如果一個人看不出身邊有什麼鼓舞人心的跡象,這便成為一樁難事。「我也錯了。他用萬聖節的面具把我搞得暈頭轉向。你對本妮的看法是對的。她這樣為我對抗伊塔洛幫了大忙。我得把球拿回來再接著玩。」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他,仍舊保持著穩穩的步態,雖不算慢,但仍算不上矯捷靈活。她張開雙臂摟住他,緊緊地摟著。「這才是我的老查理,」她接下去說。她那張小精靈似的臉半掩在他胸前,突然又不像剛才那麼矜持了。「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她說著,聲音稍稍門在他的襯衫裡,「說實話,是擔心我們兩個。我當初認識的查理……他請了病假消失了,好像……」她嗓音顫抖著,「好像也被炸中了似的。」她點了點頭,「這真是一個惡毒的策略:通過毀掉佳尼特來毀掉查理。把一切都炸掉,只是為了完整地保存自己的帝國。把兩個半生都在苦苦尋覓對方的人炸死。生意——」這個詞像只癩蛤蟆似地從她口裡吐出,「生意比人重要。」

  「他不是唯一信奉這個的老傢伙。」

  「而他正在毀掉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來證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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