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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申勞付了一年的租金,包下面對公園大道的14A套房,可他難得住在裡面。今晚,尼科爾又用老掉牙的方法重新佈置了一下房間,她用金色緞帶纏繞的冬青製成裝飾性托盆,點綴彎彎曲曲的占曲式柱上楣構和布裡昂畫作的複製品。

  申勞一家,包括尼基,邀請一位中國的聯合國觀察員——胡先生,及其夫人,來這裡吃飯。「辛斯森的廚師,」尼科爾開口說出的中國話簡直無懈可擊,「向我保證這是一頓傳統的新英格蘭口味的聖誕大餐:清肉湯、黑黃油火雞脯、奶油、紅薯凍、牡蠣板栗凍肉卷,還有松子酸果蔓。」

  尼科爾的父母都曾供職於駐遠東的外交機構,她在那兒是由保姆和法國修女撫養長大的。今晚她穿了一件深綠色針織長裙,緊緊裹住她苗條的身段。旗袍式的開口恰到好處地露出她兩條美麗的長腿。她脖子上戴了一串閃閃發亮的日本珊瑚首飾。

  一個申勞的貼身保鏢裝扮成侍者,每隔幾分鐘就巡視一下餐廳。申勞在哪裡,他的保鏢們就在哪裡轉悠,這已成為一個慣例,雖說他們並不總是裝扮成侍者。「你需要這些保鏢,」尼科爾有一次數落他,「是為了證明你自己的存在。」此人是中國人,而真正的紐約侍者一向是土耳其人或愛爾蘭人,可這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好奇。

  不過尼科爾的普通話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為胡先生和太太說的是另一種中國方言。胡先生意識到這一點後,便希望大家都說英語,使他太太的初級英語水平能有所提高。尼科爾和尼基默許了。

  胡太太難得開口,只顧眼睛朝下逐一打量每道菜,目光中流露出衛生檢疫員似的專注神情,甜點還沒上桌,中國侍者過來叫申勞去接電話,她也沒抬一下頭。過了一會,尼基得知電話是巴克斯特·周從華盛頓特區打來的。但在席間,申勞返回桌邊重新落座,憂鬱的臉色使人看出他心緒不佳。壞消息來了,沒有哪個保鏢能抵禦得了。估計可能還有人不知道壞消息,直到晚宴散席,申勞沒再吭聲。

  打破胡太太沉默的任務落到了尼基身上。「您在紐約呆的時間長嗎?」尼基問道,他從小就接受訓練,知道如何應付交談中的短暫冷場。見她沒有搭腔,他又把話題轉移到更能引起對方興趣的事情上。「你的孩子呢?」

  「他們都很好。」胡太太出言吐語,恰似集成電路塊複製的人聲,帶著毫無規律的非重讀節奏和停頓。

  「他們在這裡上學嗎?」

  「在北京。他們很好。」

  「那麼你有時間逛紐約囉?」

  「我逛得很好。」

  不知怎的,這種有意思的交談讓胡先生興致大增。「你的兒子真是為你增光啊,」他對默不作聲的申勞說道,「通過後代我們才證明了自己對於人類的價值。」

  「以及我們在地球上的存在,」尼科爾補充道。

  兩個沒帶武器的傳者推著一隻插滿紅綠蠟燭的白色的大蛋糕進來了。蛋糕在一個機械裝置的底座上慢慢旋轉著,音樂盒中唱著辛斯森構思絕妙的一首節日歌曲《聖誕老人要來鎮上了》。

  申勞和胡先生對這種聖誕風俗無動於衷。尼基、他母親和胡太太對丁·弗萊德·庫茨演唱的這首曲子全都一無所知。因此,隨著小平臺咚咚當當地越轉越慢,演唱者唱到:「你最好留心點,你最好——」戛然而止,餐廳裡陷入一片沉寂。五位用餐者全都茫然不解地聽著,看著。

  聖誕節那一天,查理·理查德和他的妻子女兒待在一起,只是作為一種基督徒的仁慈善舉。米西也邀請了安迪·裡德,對這個她已對他們說過好幾回了。「那可憐的人聖誕節孤孤單單的,是不是太讓人傷心了?」

  在溫菲爾德的新公寓吃午餐是她的主意,她要確保聖誕老人帶來的是名副其實上的「家庭」。她帶來的禮物是二十四隻難看的摩塞爾鉛水晶高腳酒杯,這些酒杯是在布拉格買的,盛在一隻襯有天鵝絨、遠比酒杯耐看的核桃木盒裡。查理記得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結婚禮物,一直沒有打開過。富人的節儉總是發人深省。他想起齊奧·伊塔洛那摳門的習慣——保存從別人來信上裁下的空白紙片。

  本妮送給溫菲爾德一個俄羅斯西裡爾字母的強手棋。安迪來的時候帶了一套可折疊的聚脂餐桌和餐椅。查理什麼也沒帶。他在小屋子裡走來走去,就像被囚禁在籠中一樣。

  這幢五層無電梯小樓朝向南方。溫菲爾德很走運,沒有高樓擋住她的視線,她可以一直看到南邊三十個街區以外的克萊斯勒大廈。「生手的好運,」查理對她說。「在所有我對你的祝福中,排在首位的就是運氣。」

  「你不介意我把它記下來吧?」她挪揄道。

  他扮了個怪相。「這些天我盡幹這個了,老是佈道說教。」

  「這就是你在西賓夕法尼亞幹的事情?佳尼特看見新聞標題了嗎?」沒等他回答,電話鈴響了。「是的,尼基,」溫菲爾德回答道,「她就在這兒。」她把電話遞給妹妹。

  在這樣的小房間裡,什麼話大家都能聽見。出於社交禮節,兩個互相鄙視的男人立刻開始談論起可兌換債券,而在廚房裡,米西查看第三批不必要上的馬提尼酒,忙著調配出各種口味,發出陣陣響聲。

  本妮掛上電話,走到廚房門口。「脫鉤了。申勞要趕回華盛頓,忙得顧不上我這個身軀臃腫的小傢伙了。」

  「對他要厲害一點。」溫菲爾德誠心地說道。

  「華盛頓這會兒沒人,」查理指出,「人人都回家去發表演說或是把自己埋在蛋奶酒裡了。」

  「這兒也是聖誕節呀,」溫菲爾德說道,「讓我們暫且把正經事撇在一邊。」

  「我只是——」

  「你只是想知道申勞想幹什麼。」

  「記住,」米西補充道,「你要是見到申勞,千萬別讓他再溜掉。」她不經意地晃了晃馬提尼酒。查理髮現,東海岸有錢的新教徒的婚姻和離異方式自有其合理的一面。如果有誰從一開始就沒有真心愛過他的生活伴侶,保持與她的關係僅僅出於對金錢的考慮,那以後兩人就不會積下多少嫌隙夙怨。「兩個人才能生出孩子,」米西吸了吸鼻子。「申勞有他的責任,就像我們有我們的一樣。」

  本妮從母親的頭上斜眼瞧了瞧溫菲爾德。「有什麼法子比直接把我送到墮胎醫生那兒更保險?」

  溫菲爾德回頭朝她咧嘴假笑。「聖誕快快快快樂!」

  高大的天主教堂——聖心堂內聚滿了人。哀悼會進行時,大雪開始降落在聖瑪麗斯小鎮上。雪花落在鄉間,落在高速公路上,落在廢棄的舊油井和煤礦上,還落在等待埋葬瑪麗安屍體的剛剛掘好的墓穴裡。

  巨大的教堂裡擠滿了人。老教父希尼即使在重大的節日也難得見到這麼多人。他曾是一個富有激情的年輕神父,可經歷了幾十年的滄桑世事,他早已變得思維遲鈍、心境平和,也順應了這個小鎮和小鎮居民信奉的那種主張隨遇而安的天主教。他意識到今天的場面有些非同尋常,於是採用了一種平素絕少採用的做法,讓教區內的幾名教徒宣讀頌文。頌文很長:瑪麗安在短暫的一生中取得了不少成就。她的靈車向墓地開去,後面跟著由私人車輛組成的送葬隊伍,其中有很多是在該地區十分流行的超大型路邊旅遊車。

  在剛剛挖好的墓穴旁,希尼神父注視著在飄落的雪花中低首佇立的上百號人。他把葬禮安排得極為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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