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四六


  在他看來,教授辦事實在缺乏心計。他把轎車派回來接凱文,可司機卻帶著鑰匙跑開了。

  那該死的汽車停在大街上,將因違章停車收到各種交通罰單。隨它去吧,他邊跑邊想:對於一塊砰然落在你身上的水泥磚,一紙於「維持賓州綠色」組織不利的禁令絕對算不上勝利。需要新的懲罰,一個曾被逼迫吞支票,後來又在小巷中橫遭踐踏的人的復仇欲望尤為強烈。

  憤怒攫住了他。他渴望去傷害與侮辱那些曾傷害過他的人。報復是齊奧·伊塔洛典型的行為方式。復仇心理在他的血管中流淌。這使他成為一個令人敬畏的人物。沒有誰能捉弄一個懂得報復的人。

  凱文側身繞過幾座獨家小樓,從另一個方向抄到殯儀館圍牆外。裡面一片漆黑,連二樓也不見燈光。但地下室裡亮著一盞燈。透過灌木叢,他瞥見那個長著一張愛爾蘭人的臉的黑髮姑娘瑪麗安還在哐啷哐啷地印傳單。她身後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堆滿了一疊疊對半折好的成品,多達幾千份。單從窗口看到的情況判斷,她正獨自一人加夜班。她很快就會回家,邊看電視邊就著一隻熱乎乎的鋁箔鍋裡吃晚飯,或是吃任何能保持她那豐滿而有曲線的體型的東西。一直等到她離開是不是划算呢?

  凱文慢慢地、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殯儀館周圍的動靜。在他看來,樹叢裡沒有隱藏什麼長鬍子巨獸,車行道上,路緣石邊,也沒有高高聳立著那種拴著氣球、狀若怪物的旅遊車。

  他從地下室的一道門進去,沿著一條彌漫著陳屍所特有的甲醛氣味的廊道往前走。凱文吸了吸鼻子。「需要幫忙嗎?」

  她大叫一聲,按住鮮豔的粉紅色毛衣裹住的左乳。「你把我嚇個半死!」

  他們對視著。「回答一下你還沒問的問題。」他說著邊側身而行,裝出無意朝她靠攏的樣子。「不,我並不恨你在小巷中陷害我。我猜你准是住在此地,所以不得不和他們合作。」

  「我還會那麼做的,」她很快恢復了鎮靜。「你知道你第二槍擦傷了雷羅埃的中腹部。已經纏上了繃帶。」

  「為防止啤酒流出來嗎?」

  「別這麼說,」她說道,「我知道這些小子辦事有些出格,可——」

  「他們大多數人都想做點荒唐怪異的事。」他現在離她不到一英尺遠了。「你完全可以超過他們,瑪麗安。你比這些胖傢伙強百倍,我走遍西賓夕法尼亞也沒見過像你這樣有風度的姑娘。」

  「多動聽的恭維。」她移到複印機那頭,「你還帶著那支玩具手槍嗎?」

  他從肩套中掏出手槍,又放回去。「在聖瑪麗斯這樣一個藏汙納垢、罪犯猖獗的大本營,一個人無論多麼小心都不為過。」她卸下複印機的發文盤,兩個人沉默片刻。她開口說:「你來這兒是不是為了在一個頭腦簡單的鄉下姑娘面前施展什麼個人魅力?」

  「你猜我要不要用手槍?」

  「如果你辭掉裡奇蘭的工作,重返聖瑪麗斯,」她略帶羞澀地說道,「你倒也說不準。」

  「幹嘛非得等到那個時候?」他問道,縮短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我哥哥要來接我,是在——」她看看手錶,「他現在該到了。」

  「他有多重?」

  她沖他咧嘴一笑。「他就是昨晚把你撂倒的那個人。」

  「別再提了。」他攤開手臂,好像她正舉槍朝他瞄準。「你贏了,瑪麗安。幫我一個忙如何?」

  「嗨,沒問題。」

  「哪天我回來把你從這一切中拯救出來,你可別胖得像雷羅埃一樣。」

  她的面部表情正是他想看到的:受到了傷害。他轉身離開,經過長廊,來到一間哀悼者用的側室。他自我感覺極好。不是報復洩憤得到的快感,而是覺得心裡痛快。他砰地關了一下大門,造成人已離開的假像,然後靜靜等待著,幾乎是在提前哀悼死者。

  不出十分鐘,瑪麗安就幹完活走出了地下室。如他所料,根本沒有什麼哥哥來。他瞅著外面白雪覆蓋的街道。偶爾會有一輛十八輪大拖車在交通指示燈下戛然而止,在那裡,255號公路向北通往布萊德福和煉油廠。這裡可不是能讓你晚上平安入眠的好地方。

  凱文看著她匆匆走出小巷,消失在夜色中。然後他溜回KPG所佔用的那間黑糊糊的屋子。整個地下室四處彌漫著防腐液的濃烈氣味,可在這間屋裡,複印機清潔液的味道卻更加刺鼻。他不清楚甲醛是否會燃燒。複印機清潔液可就不一樣了。在複印機上她留下一本封面上寫有「瑪麗安·亞努齊」字樣的筆記本。一個好搭檔,凱文想。那麼,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話又說回來,只在談話時能搭搭腔,又有什麼用呢?

  一堆堆的傳單用掉整整半加侖清潔液,它們吮吸著,似乎猶覺不夠,可再多也沒有了。凱文打開一個書夾式火柴紙板,把火柴頭塞在一堆已被清潔液浸透的傳單下。他確信自己的逃路暢通無阻後,便點燃火柴紙板的邊緣。

  空氣好像都快要燒著了。煙霧四處彌漫。凱文跑過走廊,出了大門,把門開著,以增加內部的通風。他一直跑到咖啡館那扇殘破的前窗附近的街拐角。從那兒他正好能看見殯儀館。有人正在遮篷下迅速走進咖啡館的大門。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經過漫長的等待,他幾乎已確信自己失敗了。一分鐘。兩分鐘。接著,隨著鞭抽般啪地一聲和刹那間的一陣火光,整個地下室爆炸了。

  千萬別低估煙霧的威力,凱文想著,一邊從容不迫地走向仍停在交叉路口的轎車。他從擋風玻璃上撕下交通傳票,鑽了進去。稍頃,他用點火器電線短路的方法起動了冰冷的發動機。又過了一會兒,汽車在雪泥中駛上北米歇爾大街,並經過殯儀館。一樓已燃起熊熊火焰。他規規矩矩地等候交通燈轉綠,然後迅速駛離了小鎮。

  查理若知道此事,他會以為凱裡發瘋了。齊奧·伊塔洛在這一點上是對的:家族的兩面要分開,不要接觸。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對的,包括復仇。

  瑪麗安真有意思,如果他不是裡奇蘭人,她會對他熱情得多。可如果她知道他是裡奇蘭中姓裡奇的,又會怎麼樣呢?

  汽車爬上一座小山頂,凱文暫時停下車回頭看著身後半英里以外的沖天火光。他聽見了遠處的警笛聲。可一旦有誰在一幢木結構房子裡,憑藉強勁風勢點燃許多紙堆,世界上便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那種火焰了,只能聽任它躥上屋樑。一切都將結束,甚至包括對瑪麗安的回憶。

  現在他感覺好多了。熔岩般的憤怒冷卻了下來。齊奧,他想,你是多麼正確啊。

  第二十八章

  「好像尼基和我是皇家飼養的牲畜,」本妮對她的姐姐溫菲爾德訴苦,「作為獲獎小母牛當眾展覽。」本妮從波士頓乘飛機剛剛到達這裡。

  第一大道東73街溫菲爾德那套狹小的新公寓裡,姐妹倆正在客廳裡拆開一隻只沉重的可移式波紋紙箱。這座樓房共有五層,沒有安裝電梯。按照溫菲爾德的說法,這樣的設計會使她的肚子和錢包同時癟下去。

  本妮突然撫著後背,做了個鬼臉,然後坐到一張木椅上說:「沒有誰這麼早就會覺得腰疼的。」她喜滋滋地宣稱。

  「噢,愛琳就是這樣。」她的姐姐糾正道,「我周圍全是懷孕的女人,可已有好幾個月沒有人再碰我一下了。」

  「你要的不是他們碰你。」

  「你,勒諾·裡奇還有愛琳。18-28-38俱樂部。這是你們的年齡,也是你們的智商數。一幫對性欲過熾的陰莖的崇拜者。」兩個人不禁咯咯笑起來。溫菲爾德坐在地上。「那位了不起申勞先生什麼時候到?」

  「家規是不允許透露行程的。他不願意讓某些人知道自己的行蹤。」本妮身體靠著椅背開始長談。「尼基現在頗覺歉疚,因為懷孕暴露了他的計劃,使他不得不出現在他的敵人也許會事先料到的地方。」

  「要暗殺他嗎?真有意思。」溫菲爾德平躺下來,雙手交織托住後腦勺,連做了十個仰臥起坐。接著又做了十個。

  「為了這次最高級會晤,」本妮接著說道,「尼基又寫了一篇『親愛的父親』那種無聊的文章。」

  「我知道我們親愛的父親對我寫給他的那篇文章是作何評價的。」溫菲爾德翻過身,趴下來,擺起了瑜伽姿勢。她做了十個「眼鏡蛇式」,又做了十個「蝗蟲式」,接著她兩種姿勢交替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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