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四四


  在那張寬大的卷蓋式橡木書桌旁,坐著一位儀錶堂堂的高個男人,嘴上蓄著一溜細如髮絲的胡髦,一頭黑髮,不過兩鬢已經斑白。他身穿一套做工相當考究的歐陸流行款式的西裝,穿在身上十分挺括熨貼。他的鞋又瘦又尖。他一手握住一隻長長的烏木色煙斗,煙嘴上伸出一根更長的、沒有點燃的香煙。一位外交官,可能嗎?一個慣於奢華的人。除了他非常熟悉伊塔洛之外,其餘就看不出來了。伊塔洛不戀女色,身體健康。來訪者的煙一直沒有點燃。

  即便如此,他不時姿勢優雅地將煙斗放至唇邊,深深地吸著,臉上略帶滿意的神色。伊塔洛從窗口走回來,兩隻深陷的暗綠色眼睛裡怒火閃爍。「我那能幹的侄子整個夏天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床邊。」

  鑿岩機驀地隆隆響了起來。「呵,你侄子的身體怎麼樣了?」客人問道。

  「查理嗎?好得不能再好。那件事辦得恰到好處,我的朋友。」

  「那沒什麼,」客人嘶啞的嗓音伴著一個沒點燃香煙的動作,透出一股傲氣。「跟你恢復聯絡,這個我沒做錯吧?我是說:在——呃——爆炸之後?」他說話腔調古怪,聲音刺耳,發「r」時嗚嚕嚕像是在說法語,其餘的音則略帶英國腔。

  「伊基,你做得對。我欠你的情,」他補充道,「再次欠你的情。」

  「我才欠你的情呐。」那人深深地吸了口並未點燃的煙。那嘶啞的嗓音很容易讓人看出他煙癮很大。

  「嘿,邁耶的任何兄弟都是我的兄弟。」

  兩人很久沒吱聲。接著,伊塔洛開腔,打破了沉默。他一邊站起身,一邊拍著巴掌。「伊基·澤茲,」他說著,熱情地伸出右手,「你是一個真正的朋友。一個頂呱呱的職業殺手。」他倆長時間地握手。

  第二十六章

  位於匹茲堡和紐約州邊界的西賓夕法尼亞,一直是現代工業的受災區。這裡先是發現了石油,繼而又連遭煤、鐵、鐵路、碳和紙張的侵害。工業革命的所有產物幾乎全都造訪過西賓夕法尼亞,就像是聖經上記載的一連串瘟疫。難怪當地人遇事容易衝動。

  十二月中旬,醫生告訴查理佳尼特病情已有明顯好轉,他隨即打算拉上凱裡去那裡待上一天。他幾乎讓佳尼特被齊奧·伊塔洛的生存計劃——一股暗藏殺機的潛流所吞噬,他認為自己應該多少為此負責。他認為他更應該好好想想爆炸前她提醒他注意的最後一件事。

  世界油價還是上漲了,需要重新儲備天然氣了;裡奇蘭公司重新使用對阿迪隆代克自然森林公園的所有權,這片森林始于薩拉馬卡西南地區,經紐約一直延伸到西賓夕法尼亞的凱恩。他們的目的是壓出原油,放出天然氣,可查理最近改變了主意,他只想以此顯示鑽井的確能產油,從而將租借權出售給另一家公司。

  在這樣一片癘疫肆虐的地方,任何更新老工業鼓勵新工業的舉措都是受歡迎的。一份工作就是一份工作。可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西賓夕法尼亞多少開始意識到連綿不斷的山脈,未曾破壞的森林和蜿蜒曲折的河流的價值。森林公園冬天吸引著滑雪者,其它季節則是野餐的人,一年到頭倒也能財源不斷。重新打幾口老井、興建煉油廠,勢必引進大量巡迴鑽探工、焊接工和其他熟練工人。可接下來在這個地方就會找不到工作了。查理知道,這對那些眼前蒼蠅嗡嗡飛舞的阿拉伯遊民來說沒問題,可對土生土長的西賓夕法尼亞人可就不妙了。

  他們的糾察線是第一個警告。一個自稱「KPG」——即「保持賓州綠色」——的組織,對裡奇蘭公司的第27、28、29號油井實行每天二十四小時監視。這些並自1944年以來一直閒置不用。後來並人了國家公園。一隊高大笨重、隆隆前行的週末旅遊汽車沿路排開,上面扯著標語和旗幟,擋住查理的大轎車。這是「綠色和平」組織策劃的戰術。雖說大多是些常見的標語,但有一條似乎讓查理特別惱怒。「你敢碰樹林,我們就打斷你的胳膊。」

  由於駕駛超大尺寸車輛的大多是載著棒球帽,留著厚厚鬍子,體重達300磅的年輕人,查理和凱裡對扯破喉嚨跟對方展開激烈辯論的老掉牙做法不抱樂觀態度。面對幾十雙注視著你一舉一動的充滿敵意的眼睛,在看來是為當地電視新聞錄製「城市騙子在行動」的攝像機鏡頭下,要想在裡奇蘭第27、28和29號井附近那些積雪的灌木叢中奪路而行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樣攔截我們,他們不會占上風。」凱裡對他說道。查理點點頭,不知道凱裡什麼時候開始用上了過時的、臨時拼湊的字眼。他的語言一向很正規,絕對保守。他們擠回那輛在當地租用的大轎車旁邊,去達杜比奧斯機場時接他們來這裡的就是這輛車。途中經過的聖瑪麗斯鎮就是這些保羅·班揚!①式的KPG成員的大本營。

  ①保羅·班揚——美國民間故事中的伐木巨人,力大無比,後成為美國巨大與力量的象徵。

  「讓我們在太歲頭上動動土吧。」查理提議道,「你跟他們年齡更接近。去找一個發言人或是主持者,我們坐下來談。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吃人的妖怪。我們願意談判。」

  轎車向西南方向駛去,開始前往聖瑪麗斯那漫長而艱難的行程。輪胎圓滾滾的旅遊車在狹窄的路上圍著轎車,迫使其車速減到每小時三十英里以下。他們沿途經過的城鎮都充塞著碳纖維和造紙所產生的酸性氣體。

  更多的雪在陰雲漸漸聚攏的鉛灰色天空中飄舞。凱裡不知道自己於嗎如此蠢笨,竟然捲進這件特別棘手的事情中來。他隨身攜有一台電腦,裡面有分析石油消耗及藏量等有關情況的程序。他能回答任何與石油有關的問題。可這並不是他的分內的事。他要做的是傾聽、調解和勸說。凱裡定能應付這個挑戰,絕沒有問題。可這個「凱裡」並不真是凱裡,坐在查理身邊是凱文。那雙胞胎兄弟事先決定進行一次互相冒名頂替的演習。如果凱文能成功地模仿凱裡,就讓凱裡扮演凱文。如果凱文模仿凱裡也能不露破綻,那就盡可依計而行:凱裡去菲律賓,而凱文將和斯蒂菲在家中度過一個難得的聖誕節。

  可是現在卻碰到了麻煩。

  當他們慢慢爬到聖瑪麗斯鎮的時候,冬天短暫的白晝已經結束。夜幕降臨時,轎車來到北米歇爾大街聖瑪麗斯圖書館附近的一所殯儀館前。凱文走出長長的遮篷,而查理則留在車中,給紐約佳尼特的醫院打電話。

  在殯儀館的地下室裡,一張張信箋大小的紙從一台複印機中吐出來,然後疊成一份傳單。一種甲醛液體的香氣四處彌漫著。凱文穿著凱裡常穿的高檔衣服——帶絨皮領的海力蒙毛料外套,深色三件套西服,白襯衫,條形領帶——在一群穿著牛仔褲、羊毛短上衣和方格毛呢茄克的年輕人當中,顯得很不協調。

  「什麼事?」這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女孩,約二十歲,穿一件四周鑲有羊毛的鮮黃色防雨布大披肩。她從複印機上抬起頭。「你是裡奇蘭的人,對嗎?」凱文想得到對她的印象,又不想讓對方看出他在仔細打量。她長得不賴,雖然稍稍有點胖。他們離家初來這裡時,誰不瘦得像根棍子似的。在這裡,除了大喝啤酒,再吞進一大堆油炸土豆片之外,還有什麼事可做?她有一頭看上去挺乾淨的長長的黑髮,還有一張嘴唇發亮的愛爾蘭人的臉。

  「是的,」他告訴她。「我就是城裡來的一個騙子,專門腐蝕你們這些老實巴交、墨守成規的人。」

  「真的嗎?」她停下複印機。「你準備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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