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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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和佐頓友誼的開端,可以說充滿了那種多愁善感的男學生之間的浪漫主義色彩。 跟奇曲打架後的第二天早上,我給妻子發了封短信,告訴她我過幾天才回家,然後到賭場去逛蕩。轉了沒多久,就看見佐頓在骰子檔那裡賭,顯得憔悴不堪。我觸了觸他的手臂,他回頭對我甜甜一笑。這真摯的一笑使我畢生難以忘懷,也許他現在只對我一個人才發出這種真情的微笑。 「我們去吃早餐吧!」我建議道。我其實是希望他能休息一會兒,看得出來他昨晚賭了個通宵。佐頓一言不發,撿起籌碼就和我一起去咖啡廳。我手裡還拿著早上寫好尚未寄出的信,他詢問似地看了看,我告訴他我每天都給妻子寫封信。他點點頭,要了份維加斯式的全餐:瓜、蛋、火腿、吐司和咖啡。我要的是一份來到維加斯以後才當早餐吃的大段牛排。 早餐剛吃了一半,科裡右手抓住許多五美元的紅色籌碼一陣風似地旋了進來。 「夠我一天花的了,我把牌架上的牌算出來了,贏了100美元!」他興高采烈地說著就坐了下來,點了瓜和咖啡,接著是向我報喜:「墨林,我給你帶來了好消息——你不必離開賭城了!奇曲昨晚犯了個大錯誤。」 出於莫名的自尊心,他的話其實讓我生氣。對這件事他還要喋喋不休,簡直和我妻子如出一轍,老是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地要我調整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誰來教訓我哪樣該做哪樣不該做。出於禮貌,我沒有反駁,讓他說下去。佐頓像往常一樣緘口不言,只是盯著我足有一分鐘,我感到他能夠看透我的心思。 科裡說話和吃東西的節奏都很快,他和奇曲一樣渾身有著使不完的精力,區別之處在於他把精力放在做好事上,放在使世界運轉得更順暢方面,而奇曲正相反。 「你還記得挨奇曲打的那個年輕人嗎?就是流鼻血的那個雇員,把襯衫都給弄髒了的那個呀,記得嗎?那個小夥子是維加斯警察局副局長最疼愛的侄子!」科裡邊吃邊說。 當時我對社會關係網的價值一竅不通,反而以為像奇曲這麼一條硬漢、殺手、大賭棍,也許還是協助維加斯運作的一個幫兇,那麼,區區一個地方警察局副局長的侄子又算得了什麼?侄子的鼻子被打得鮮血淋漓又算得了什麼?我說了一大堆諸如此類的話。 科裡不厭其詳地給我指點迷津。 他告訴我:「你應該明白,那個維加斯警察局的副局長是這裡的土皇帝,這個大肥佬從來都是身不離警棍和一支有45發子彈的手槍的。他那龐大的家族在拉斯維加斯的歷史悠久,早已經盤根錯節。這裡的人年年選他當副局長,他的話就是法律。維加斯所有的酒店都交保護費給他,所有的賭場都巴不得能用重金厚聘他的侄子去他們那裡工作。你必須明白,在副局長的眼中,美國憲法以及民權法等統統是東部那些懦夫胡亂炮製的產物,在維加斯有一整套他制定的規矩。例如,任何有犯罪記錄的人到訪,必須先去警察局登記。請相信我,誰要是不想惹麻煩,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照辦。我們的頭頭也不喜歡嬉皮士,你發現城裡沒有長髮披肩的年輕小夥吧?他並不討厭黑人,但他不喜歡遊手好閒的人和乞丐,維加斯也許是美國唯一沒有乞丐的城市。他喜歡女人,認為女人對賭城的事業有好處,但是他討厭拉皮條的。他不在乎一個男人靠騙他的女朋友為生,或幹類似的勾當,可是如果有某個自作聰明的人控制著一群妓女,那他最好當心自己的狗頭,所以這裡的妓女都是自己拉客,到處賣弄風情。你也許知道在監獄裡自殺的囚犯中有窮困潦倒的賭徒,有已被定罪的殺人犯,有搶劫銀行的匪徒,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人渣,但你可曾聽到過有拉皮條的在牢裡自殺的?維加斯就開了這個先河!有三個拉皮條的傢伙在副局長的大牢裡自殺了,這其中的奧妙你能夠弄明白嗎?」 「那麼奇曲出了什麼事?他坐牢了嗎?」我打斷科裡的話問他。 科裡笑了笑,說:「他連那個地方都去不了,還曾經求助過郭魯尼伏特呢!」 佐頓低聲問:「求助桑那都一號?」 科裡大驚失色地瞧著他。 佐頓微笑著解釋道:「在我不賭的時候偶爾聽到話務員這麼稱呼他的。」 科裡在這片刻裡顯得有點不自在,頓了一下才接著講下去:「奇曲尋找過郭魯尼伏特的保護,祈求把他弄出城去。」 「誰是郭魯尼伏特?」我好奇地問。 「就是酒店的老闆,」科裡回答我,「告訴你,他的交際面大著呢,奇曲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我望著他,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什麼。 「奇曲是有後臺的,」科裡見我一臉迷惘,就若有所指地說,「儘管這樣,郭魯尼伏特經過權衡利弊後,還是決定把他交給副局長處理,所以現在的奇曲正躺在社區醫院裡,頭骨破碎,而且嚴重內傷,還需要動整容手術。」 「上帝啊!」我驚歎道。 「他的罪名是拒捕,」科裡繼續說下去,「這就是副局長的厲害了,而且奇曲傷好了以後也永遠不能重返維加斯,還不止這些呢——紙牌賭檔的老闆有責任照顧他侄子的安全,副局長怪他沒盡職盡責,把他給解雇了,他在維加斯從此也就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看來非得遠走他鄉到加勒比海去謀生不可。」 「別人都不敢雇傭他了?」我又問。 「不,是副局長告訴他,不讓他再呆在城裡。」科裡回答我。 「情況就這麼簡單?」我追問他。 「就這麼簡單!曾經有一個賭檔老闆偷偷溜回賭城,還找了另一份工作,副局長碰巧走進來,當場把他拖出賭場打了個半死,人人都知道這件事。」 「他怎麼能夠如此為所欲為呢?」我覺得不可思議,又向科裡請教,科裡說:「因為他是合法指定的人民代表。」 佐頓聽了忍不住第一次開懷大笑,而且笑得很痛快,把平時流露的與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的冷漠一掃而光。 當晚趁佐頓和我歇賭之時,科裡把戴安妮領到我們習慣坐的那個單間裡來。她已經從昨天晚上被奇曲淩辱後的創傷中完全恢復過來了。顯而易見,她和科裡很熟悉,此時科裡把她作為誘餌介紹給我和佐頓的意圖也不言而喻——我們可以隨時隨地帶她上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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