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不,不!」科裡嘻嘻哈哈地說,「我指的是她們。」他朝三個坐在酒吧前的妓女撇了撇嘴,佐頓也忍不住笑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說維加斯的暗語,也才明白科裡有時中斷賭博聲稱自己要去吃兩片安眠藥的真正含義了。

  如果還要召妓的話就只剩下今晚了,天曉得明天會不會離開維加斯。可惜連這種「安眠藥」對治療佐頓的失眠症也無絲毫效果,在來到維加斯的第一個晚上他就嘗試過了。他對這種逢場作戲的事應付自如,但事後並不感到自己的緊張情緒有所放鬆。有天晚上,科裡的一個妓女朋友遊說他同時和兩個妓女一起上床,還說是看在他是科裡的朋友又是個好人的份上,她和她的一個好友才一塊兒侍候他,只需多付50美元就可以,他於是答應了。那天晚上,有這麼多的乳房貼在他身上,對他來說有種鼓舞和安慰的作用——和嬰兒渴望得到母愛撫摸的那種心理一樣。

  不管怎麼說,這些妓女為他盡了力,她們是國家的奶油:握著你的手,付給你感情,陪你吃飯、看演出和賭博。她們的買賣直截了當,你出錢,她服務,既不騙取你的感情也不給予虛情假意,她們只是儘量在肉欲上最大限度地滿足你,而區區一張100美元的鈔票比起這些來又何足掛齒?她們太便宜了,真的是太便宜了。

  兩個妓女臨走之前還為他抹了身子和做了按摩,就像是給躺在醫院病床上的重病號做的護理那樣。即使在這段短暫的買來的服侍中,他也不能得到放鬆。她們確實比地道的安眠藥要強,不會使他陷入噩夢,因為她們最終都沒能做到讓他入睡——他已經足足三個星期沒有真正睡過好覺了。

  佐頓焦慮地從床頭抬起身來。他已經記不清是何時離開沙發倒在床上的,也不敢再關燈設法入睡,實在是害怕恐懼會再度襲來,那已不單是精神上的恐懼,同時也發展為整個人的驚恐,是那種即使有精神支柱也無法戰勝的全身心的驚恐!他擔心這樣下去會發生意外,也知道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回到賭場上去。他把五萬美元的支票扔進皮箱,準備只用現金和籌碼來賭。

  佐頓把攤在床上的東西統統塞進贏家外套的口袋後,就走出房間,下到賭場。淩晨正是賭棍們在各種賭檔豪賭的黃金時間,他們或者是做完了一天的生意,在豪華餐廳酒足飯飽,帶著妻子看完了演出,打發她上床或給她塞一把籌碼讓她自己去碰運氣後,或者是出席了必要的社交活動甚至發洩完性欲之後,總之是都有了自由身,可以來和運氣搏鬥一番。他們站在擲骰子賭檔的前排,賭檔老闆已為他們準備好了空白的表格,以便他們在輸光了口袋裡的籌碼後馬上簽名再要1000、2000、3000……美元的籌碼來繼續賭下去。在天亮前的數小時內,有些男人會把全部財產都簽光了還永遠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佐頓的目光掠過他們,投向賭場最遠的一端。

  在賭場大廳的那邊盡頭處有個紙牌賭檔,是用深灰色欄杆圍起來的一個很高雅的長橢圓形的地方,入口處有個全副武裝的衛兵站崗,那是因為該賠檔是整個賭場中獨一無二可以用現金而不是用籌碼交易的,而且在鋪著綠絨的桌子兩邊,分別設有一張高高的椅子,上面各坐著一名雲梯警衛,專門在那裡監視莊家收取償付賭注時的一舉一動。現在,雲梯上的警衛正虎視眈眈地俯瞰著三位莊家和賭檔老闆的言談舉止,不過,他們那高度警惕造成的緊張氣氛還是被圍欄內的賭場雇員們的晚禮服稍微沖淡了一點點。佐頓開始朝這個賭檔走過去,直走到能清晰地看見穿著正規晚禮服的莊家的五官為止。四名打著黑領帶的「天使」——侍應生在那裡為贏家唱讚歌,為輸家唱挽歌。這些英俊男子的動作極為敏捷,帶有美洲大陸人的魅力,為他們負責的賭檔增輝不少。當佐頓走到深灰色的入口處時,科裡和墨林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科裡輕輕地對他說:「他們只剩下15分鐘就收檔了,別進去了吧!」紙牌檔總是在淩晨三點鐘打烊的。

  這時一個戴黑領帶的天使沖著佐頓喊道:「我在準備最後一組牌了,J.A先生賭莊家牌架!」佐頓笑著點點頭,他看見所有的牌傾瀉在桌面上,藍色的背朝上重重疊疊地堆在那裡,接著又被集中起來準備洗牌,那些蒼白的正面不時地露出來。

  佐頓問:「我帶兩個朋友進來,可以嗎?我給他倆出賭注,按每張椅子的定額賭。」這就意味著定額是2000美元的話,佐頓每次就得出6000美元了。

  「你瘋了嗎?你可能因此而下地獄的!」科裡阻止他說。

  「坐好吧,如果你的椅子瘋了,我將給你百分之十的酬勞,行不行?」佐頓安慰他道。

  「不行!」

  科裡說完就堅決地走到紙牌檔的欄杆旁,靠在那裡看他們賭。

  佐頓回過頭來問墨林:「小夥子,你願意為我坐在其中的一張椅子上嗎?」

  「我願意!」小夥子墨林對他微笑著小聲說。

  「你會拿到百分之十的!」佐頓高興地鼓勵他。

  「好的,就這麼定了!」墨林說著就和佐頓一起走進了入口處,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戴安妮拿著剛洗好的一副牌,佐頓就坐在她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可以緊接著她拿到牌架。戴安妮向他彎著腰,低著頭小聲地哀求道:「佐頓,別再賭了!」當她從牌架上把牌發出時,他沒有賭她手上的牌,這局戴安妮輸了,輸掉了賭場提供給她的20元美鈔,也失去了做莊的機會,接著就把牌架傳到了佐頓那裡。

  佐頓匆匆忙忙地把維加斯贏家外套的外口袋裡面的黑色、綠色和紅色的籌碼以及百元面額的鈔票全掏了出來。他先是把一堆鈔票放在墨林坐的第六號椅子前的桌面上,然後拿起牌架,放了20個黑色的籌碼在莊家的位置上。「你也照我這樣辦吧!」他對墨林說。墨林於是從鈔票堆裡數出20張百元美金,跟著他放在了莊家的位置上。

  收取賭注的職員高舉起一隻手訂下了佐頓的賭注,再朝桌面掃了一眼,看見人人都下了賭注後,他才放下手,換成了招手的姿勢,對性頓唱道:「這是一張賭客的牌——」

  佐頓開始發牌了,一張給職員,一張給自己,然後再給職員各發一張牌。職員又掃了一眼桌面,把這兩張牌放在賭注下得最高的那位賭客的前面。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看是什麼牌,然後馬上微笑著翻開放回到桌面上,他得的是不可戰勝的九點!佐頓看也不看就在桌面上把自己的那兩張牌翻開了,兩張上面都有圖案,等於零點——他輸了。佐頓把牌架傳給了墨林,墨林隨之把它傳給了下一個賭客,在這一瞬間,佐頓企圖阻止墨林,但墨林的臉部表情使他忍住了,兩人都沒有說話。

  金黃色的牌架在桌面上緩慢地移動著。這一圈剛好輪番大砍殺,莊家和賭客輪流著輸贏,沒有誰能連續兩次贏,也沒有誰會連著輸兩次。佐頓一直下莊家的賭注,步步緊逼,從自己的一堆錢中已經輸掉了1 美元。墨林拒絕再下賭注,幾乎棄權固守。最後,牌架終於又一次傳到了佐頓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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