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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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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西奧塔慢慢地走下碎石路,兩眼搜索著,輕聲地呼喚著吉裡亞諾的名字。吉裡亞諾藏在廟宇的柱子後,等待著,直到皮西奧塔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健步躥到他的身後。「阿斯帕紐,我又贏了。」他說道,玩著他們往日的兒童遊戲。他吃驚地發現皮西奧塔竟然恐懼得發暈。 吉裡亞諾在石階上坐下,槍放置在一旁。「過來坐一會,」他說,「你肯定累了,這可能是我們單獨在一起談話的最後一次機會。」 皮西奧塔說:「我們能夠在瑪贊拉-德爾-瓦羅談話,我們在那兒更安全。」 吉裡亞諾對他說:「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如果你不休息,你又會吐血。來,坐在我的旁邊。」吉裡亞諾坐在石階的高處。 他看到皮西奧塔從肩上取下槍,以為他要把槍放到一邊。他站起來伸出手幫助阿斯帕紐跨上臺階。接著他意識到他的朋友正用槍對著他。他愣住了,因為七年來他第一次被搞得措手不及。 皮西奧塔害怕他們如果談起話來,吉裡亞諾會問些什麼,因此他頭腦幾乎要炸開了。他會問:「阿斯帕紐,誰是我們匪幫的猶大?阿斯帕紐,誰預先通知了唐·克羅斯?呵斯帕紐,誰把武裝警察帶到卡斯特維特拉諾?阿斯帕紐,你為什麼與唐·克羅斯會面?」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擔心吉裡亞諾會說:「阿斯帕紐,你是我的兄弟。」正是這最後一個擔心使得皮西奧塔扣動了扳機。 一串子彈打掉了吉裡亞諾的手,擊穿了他的身體。皮西奧塔為自己的行為驚呆了,等待著他倒下去。可是吉裡亞諾卻慢慢地走下臺階,鮮血從傷口裡湧出,皮西奧塔心裡充滿著迷信般的恐懼,他轉身逃跑,他看見吉裡亞諾在身後追趕,然後倒下了。 吉裡亞諾在彌留之際仍然想著他在奔跑。他頭腦的破碎的神經細胞紊亂了,他想到七年前他和阿斯帕紐一起在山上奔跑,古羅馬的蓄水池流淌出清新的水,奇花異草發出令人陶醉的香味,在經過鎖在神龕裡的聖徒時,他像那天夜晚一樣喊叫起來:「阿斯帕紐,我相信……」相信他的幸福的命運,相信他的朋反的真誠的愛。然後,仁慈的死亡把背叛和他最終失敗的認識傳授給了他。他在夢想中死去。 阿斯帕紐·皮西奧塔逃跑了。他穿過田野,跑上了通往卡斯特維特拉諾的公路。他利用特別通行證在公路上與盧卡上校和維拉蒂督察取得了聯繫。正是他們編造了吉裡亞諾落進了圈套,被佩雷茲上尉殺死的故事。 1950年7月5日那天早晨,瑪麗亞·隆巴多·吉裡亞諾起得很早。她被敲門聲驚醒;她的丈夫下床去開門。他回到臥室告訴她,他必須出門,可能離家一天。她透過窗戶看見他坐上了朱·佩皮諾的大車,車板和車輪上畫著醒目的傳奇故事。難道他們有圖裡的消息,還是他已經逃到美國,或者出了什麼事?她感到在過去的七年裡她時常出現的那種熟悉的焦慮轉變為恐懼。這使得她不安起來,她打掃房間,為一天的伙食摘洗蔬菜,然後,她打開房門,朝遠處的街裡望去。 在貝拉街,她的所有的鄰居都清洗光了。沒有孩子們玩耍。男人中的許多被懷疑是吉裡亞諾匪幫的同黨而被投人監獄。女人們擔心受怕,不敢讓她們的孩子上街。在貝拉街的兩端都有武裝警察的小分隊。士兵們肩上背著槍來來回回地走動巡邏。她看見在一些房屋頂上也有士兵。軍用吉普車靠著建築物停放著,一輛裝甲車封鎖了靠近貝拉姆波兵營的貝拉街的進出口。兩千多人的盧卡上校的軍隊佔據了蒙特萊普,他們騷擾婦女,恐嚇兒童,對那些沒有被關押的男人實行人身攻擊,與城鎮裡的人們為敵。所有這些士兵來到這兒就是要殺她的兒子。但是他已經到了美國,他將會自由,只要時機成熟,她和她的丈夫將在那兒與他會合。他們將過著不必擔驚受怕,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走進房間,感到自己要有些事幹。她走到後陽臺,眺望群山。吉裡亞諾曾常常在這些山上用望遠鏡觀察這所房子。她總是感到他的存在;現在她卻沒有這種感覺了。他肯定已在美國。 一陣響亮急切的敲門聲使她嚇得發呆。她慢慢地去開門。她首先發現的人是赫克托·阿道尼斯,她從未看到過他有過這樣的神色。鬍子邋遢,頭髮蓬亂,衣服沒結領帶。上衣裡的襯衣皺巴巴,領子沾滿了汙跡。但是,最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切尊嚴都已從他的臉上消失。一副絕望的沮喪模樣。他看著她時,眼睛裡飽含著淚水。她捂住嘴叫了起來。 他進了屋,說道:「別這樣,瑪麗亞,我求求你。」一個很年輕的武裝警察上尉跟著他走了進來。瑪麗亞·隆巴多的目光越過他們朝街裡看。有三輛黑色的汽車停在她家的房子前,裡面坐著武裝警察的司機。一群武裝人員聚集在房子大門的兩邊。 年輕的上尉面色紅潤。他脫下帽子放在臂下。「你是瑪麗亞·隆巴多?」他一本正經地問道,操著北方托斯卡納的口音。 瑪麗亞·隆巴多回答是的。她的嗓音發出絕望的嘶啞聲,嘴裡乾燥得沒有唾液。 「我必須請你陪我到卡斯特維特拉諾。」軍官說,「我的車在等著。你的這位朋友將陪著我們。當然,如果你答應。」 瑪麗亞·隆巴多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她用更加堅定的語氣說:「為了什麼原因?我對卡斯特維特拉諾什麼都不知道,不認識那裡的任何人。」 上尉的語氣變得較為溫和和猶豫不決起來。「有一個人我們需要你去辨認一下。我們認為他是你的兒子。」 「那不是我的兒子,他從未到卡斯特維特拉諾去過,」瑪麗亞·隆巴多說。「那人死了嗎?」 「是的。」軍官說。 瑪麗亞·隆巴多發出長長的嚎鳴聲,接著跪倒在地。「我的兒子從不去卡斯特維特拉諾。」她說。赫克托·阿道尼斯走到她跟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必須去。」他說,「或許這是他的騙局,以前他常這樣幹。」 「不,」她說,「我不去。我不去。」 上尉問:「你的丈夫在家嗎?我們可以帶他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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