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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三部 邁克爾·科萊昂 1950年

  第十六章

  一輛菲亞特轎車順著特拉帕尼鎮的邊緣行駛,然後開上了一條沿著海灘的公路。邁克爾·科萊昂和斯蒂芬·安東裡尼來到了一幢別墅,比大多數別墅都大,主體別墅之外還有三幢房屋。圍牆環繞別墅四周,僅在海灘邊上留有缺口。別墅的大門由兩名保鏢看守。邁克爾看到裡面有個身寬體胖的男人穿著與這景色不相稱的服裝:一件運動衫和寬鬆的褲子配著一件織得稀疏的開領短袖式的馬球襯衫。他們等待開門時,邁克爾看見此人寬闊的臉露出笑嘻嘻的神情,他驚奇地發現這個人就是彼得·克萊門紮。

  克萊門劄是邁克爾·科萊昂的父親在回到美國後手下的一個頭領。他來這兒幹什麼呢?邁克爾最後一次看到他是那個決定命運的晚上,當時他安放了槍支用來謀殺警察上尉和那個土耳其人索羅佐。他想起了兩年多以前那一時刻克萊門紮臉上那副憐憫、悲哀的表情。現在克萊門紮看見邁克爾由衷地歡喜。他把他從小菲亞特里拉了出來,緊緊擁抱著他。

  「邁克爾,看到你太好了。我已等了幾年就是要告訴你,我多麼為你感到驕傲啊!你做了一項多麼偉大的工作,現在你的麻煩都過去了。一周內你就可以和你的家人團聚,將要舉行盛大宴會。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你,邁克。」他親熱地凝視著邁克爾的臉,此時,他那堅實的臂膀依然摟著邁克爾,並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他已經不再是年輕的二戰英雄了。在西西里期間,這孩子已長大成人。也就是說,邁克爾的臉不再那麼坦率;它具有天生的西西里人的那種自豪的隱秘神情。邁克爾即將在他家裡取得一個合法的地位。

  邁克爾很高興地瞧著克萊門紮魁偉的身軀,他有一張寬而粗獷的臉龐。邁克爾詢問家庭的情況。他父親遭到暗殺後雖然傷口已痊癒,但健康狀況並不佳。克萊門紮哀傷地搖了搖頭。「任何人的軀體被子彈穿了幾個洞後,無論恢復得怎樣,其身體都不會有多好的。況且你父親被槍擊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像一頭公牛,他會好的。索尼被殺,這對他和你的母親是多麼大的傷害。邁克,這簡直太殘忍了,他們用機槍把他掃成肉泥。他們不應該那樣做,因為那是不公正的。那種做法是很惡毒的。我們也正在制定計劃,我們把你帶到家時,你父親會告訴你的。大家對你的到來都會很高興。」

  斯蒂芬·安東裡尼朝著克萊門紮點點頭;顯然,他們在這之前已碰過面。他和邁克爾握了握手,說他不得不離開這裡,他要回到蒙特萊普處理些事情。「請記住一點,不管你聽到什麼,」他說,「我始終忠於圖裡·吉裡亞諾,最終他會信任我的。如果他被出賣,那也不是我背叛了他。」他真誠地口吃起來,「而且我也不會背叛你。」

  邁克爾相信他。「你不來休息一會,吃點或喝點什麼?」他問道。

  斯蒂芬·安東裡尼搖了搖頭。他鑽進菲亞特轎車駛出了大門,緊接著大門砰的一聲將他關在了門外。

  克萊門紮領著邁克爾穿過空曠的庭園來到主體別墅,武裝人員沿著圍牆巡邏。在海灘處,別墅直通大海一個小碼頭,一直延伸到遠方非洲的海岸,拴在碼頭上的是一艘飄著意大利旗幟的巨型豪華汽船。別墅內有兩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乾癟的老太婆,她們身上無一點明快的色彩,她們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很黑,黑色的圍巾裹著她們的頭。克萊門紮要她們送一碗水果到邁克爾的臥室。

  當日出時,臥室的陽臺俯視藍色的地中海,在朝霞光束的照耀下,整個大海似乎在中間分開,鮮豔的藍紅色風帆的漁船在水天連接處浮動,就像一隻只球在水上跳動一樣。陽臺上有一張桌子,上面蓋著一塊深棕色的臺布,兩人坐在桌子四周的椅子上。有一壺咖啡和一罐紅葡萄酒。

  「你看起來很累,」克萊門紮說,「去睡一會,然後我再詳細給你說明一切。」

  「我可以睡會覺,」邁克爾說,「但首先告訴我,母親好嗎?」

  「她很好。她一直在等著你回家。」克萊門紮說,「失去索尼之後,我們不能讓她失望,那樣會使她受不了的。」

  邁克爾又問:「至於我的父親,他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克萊門紮笑了;但笑得很難看。「他肯定康復了,五大家族都會發現。你父親正在等你回家,邁克,他正在為你籌劃重大計劃,我們不能讓他失望。不要過多地為吉裡亞諾擔心——如果他露面,我們就帶他和我們一起去,如果他始終隱蔽起來,我們只能把他留在這兒了。」

  「這些是我父親的命令嗎?」邁克爾問。

  克萊門紮說:「信使每天坐飛機到突尼斯來,我乘船去那兒與他交談。這些是他昨天下達的命令。首先唐·克羅斯應該幫助我們。在我離開美國之前你父親就這樣告訴過我,但你知道昨天你離開後巴勒莫發生了什麼?有人企圖幹掉克羅斯。他們翻過花園的圍牆,殺了他的四名保鏢。克羅斯卻逃脫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哪!」邁克爾說,他想起了唐·克羅斯在旅館周圍採取的一些預防措施。「我想那是我們的朋友吉裡亞諾,我希望你和我父親清楚你們正在幹些什麼。我很累,不願再多想了。」

  克萊門紮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邁克,睡一會兒吧!醒來時你就會見到我的哥哥。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正像你父親一樣,那麼灑脫,那麼堅強,他是這一帶的老闆,不用擔心克羅斯。」

  邁克爾和衣而睡。他雖連續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他的頭腦仍然很活躍,使他無法入睡。儘管他已經關閉了厚厚的百葉窗,卻仍然能感到早晨陽光的酷熱。還可以聞到鮮花和檸檬樹濃郁的香味。他思索著過去幾天所發生的事情。皮西奧塔和安東裡尼為何能如此自由地四處行走?吉裡亞諾為什麼在這個最不合時宜的時候決定把唐·克羅斯看作敵人?這種過失不是西西里人的方式。畢竟,這人作為亡命徒在山裡生活了七年,確實已受夠了。他一定想過更好的生活,但不可能是這兒,肯定在美國。他確有這樣的打算,否則他不會在先他之前將懷孕的未婚妻送到美國。這種明確的想法使他認識到,這一切不解之謎的答案是吉裡亞諾決心要最後一擊。他根本不怕死在家鄉的土地上。他有一些拖延到最終結局的計劃和密謀,他,邁克爾,不可能意識到這樣的結局,因此他必須異常謹慎小心。因為邁克爾·科萊昂並不想死在西西里。他不屬￿這種獨特神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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