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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喂,小夥子,你已經破釜沉舟了,」赫克托·阿道尼斯用他那職業性的口吻說道,「昨晚又死了兩名警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們走上懸崖,皮西奧塔和阿道尼斯打了聲招呼。阿道尼斯說:「我一看到這面西西里旗幟,就知道你們准在這兒。」

  皮西奧塔咧嘴一笑,樂呵呵地說:「圖裡和我連同這座大山一起都已經和意大利隔絕了。」

  薩克托·阿道尼斯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年輕人自以為是,表明他狂妄自大。

  「全鎮人都看到你們的旗幟了,」阿達尼斯說,「指揮官當然也看到了,他們會上來拔掉它的。」

  皮西奧塔蠻橫地說:「你總是好為人師。我們歡迎他們來。白天來,他們在這兒能找到的只有這面旗幟,而晚上我們在這兒很安全,天黑以後武裝警察要敢走出營房才怪呢。」

  阿道尼斯沒有答理他,過去把驢背上的口袋解開了。他遞給吉裡亞諾一副高倍望遠鏡,一隻急救包,一件乾淨的襯衣,一件毛衣和一些內衣,一隻裝有他父親那架平頭剃鬚刀的剃鬚刀盒,還有六塊肥皂。「這些東西你在這兒會用得著的。」阿道尼斯說道。

  能得到那架望遠鏡,吉裡亞諾感到非常欣慰。他今後幾周內要搞好多用品,望遠鏡是他最迫切想弄到的。他知道,那幾塊肥皂是他母親去年積攢了一年才省下來的。

  另一個包裡面放有一大塊粗粒奶酪,表面還用胡椒點綴著,一塊麵包,兩隻大圓蛋糕。所謂蛋糕,實際上就是裡面塞滿五香火腿片和幹乳酪,頂上嵌以煮雞蛋的麵包。

  阿道厄斯說:「蛋糕是拉·維尼拉送給你的,她說她丈夫在山裡時她總為他做這種蛋糕,一隻蛋糕夠你吃一個星期。」

  皮西奧塔狡黠地笑著說:「時間越長,味道越好。」

  兩個小夥子坐在草地上,他們將麵包掰開,皮西奧塔拿出身上的小刀把乳酪切成小塊。他們周圍的草地裡到處都是蟲子,因而他們把食品袋放在一塊花崗岩石的頂上。離他們腳下100英尺遠的地方有一條清澈的小溪,他們吃完之後到小溪裡喝了點水。然後,他們挑了個便於觀察山下情況的地方坐下來休息。

  赫克托·阿道尼斯歎息道:「你倆倒是自得其樂,可這事非同兒戲。警察一旦抓住你們,非槍斃你們不可。」

  吉裡亞諾平靜地說:「要是我抓住他們,我也非槍斃他們不可。」

  聽到這話,阿道尼斯非常震驚,看來他們從沒想過要別人寬恕。「不要魯莽,你還是個孩子。」阿道尼斯說。

  吉裡亞諾注視了阿道尼斯很久後說:「他們為了一小塊乳酪就朝我開槍,他們可沒把我當孩子。難道你願意看到我臨陣脫逃嗎?願意讓我家人忍饑挨餓嗎?你以為我會就這樣在山上躲著,讓你一袋一袋給我送吃的嗎?不,他們要來殺我,我就殺他們。還有,我親愛的教父,我小的時候,你不是經常給我們講西西里農民的悲慘生活嗎?他們忍受多麼沉重的壓迫呀!羅馬政府及其稅官,貴族老爺,還有地主富豪,無不欺壓、剝削農民。農民辛苦賣命掙來的工錢連自己都養不活。有一次,我和200名蒙特萊普人去勞務市場找活幹,工頭們對我們說話就像吆喝一群牛似的,他們說一上午100里拉,幹就幹,不幹拉倒。大多數人還是被迫去幹。你說,要是我薩爾瓦托爾·吉裡亞諾不站出來充當鬥士,還有誰呢?」

  赫克托·阿道尼斯這次真是吃驚不小。做個亡命徒已經夠糟了,可做個革命者就更危險了。「文學作品中出現這類英雄人物倒是不錯,」阿道尼斯說,「可在現實生活中,這樣做只能讓你早進墳墓。」他停了停,又說:「你們昨晚的英雄行為又有什麼好處?到現在鄰居們還被關在監獄裡。」

  「我會把他們救出來的。」吉裡亞諾冷靜地說。他看出教父臉上露出了驚異的表情,他想得到教父的理解贊同和幫助,他知道教父還把他當作那個心地善良的鄉村青年。「你應該理解目前的狀況。」他停了一會兒,他能準確說清自己的想法嗎?教父會不會認為自己自命不凡呢?可他還是繼續說道:「我並不怕死。」他對阿道尼斯笑了笑,這是阿道尼斯非常熟悉和喜愛的孩子氣的笑。「真的,我自己對這種想法也感到意外,可我現在真的不怕被人殺死。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他放聲大笑。「他們有野戰警察,有裝甲車,有機關槍,羅馬的那一套我全不怕。我能打敗他們。西西里的深山裡到處都是土匪,帕薩坦波拉著隊伍,還有特拉諾瓦。他們都反對羅馬政府。他們能做到的,我一定也能做到。」

  赫克托·阿道尼斯感到既焦急又驚喜。難道吉裡亞諾肉體上所受的傷影響到他的大腦了嗎?還是他現在的看法和歷史上英雄人物如亞歷山大、凱撒、羅蘭等等的早期思想一致呢?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做他的英雄夢的呢?是不是和好朋友坐在幽谷中聊天時就開始了呢?然而,阿道尼斯還是若無其事地說:「別提特拉諾瓦和帕薩坦波了,他倆被逮起來了,還關在貝拉姆波兵營呢。過幾天就要被押往巴勒莫了。」

  吉裡亞諾說:「我會救出他們的,他們會對我感激不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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