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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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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人真讓人琢磨不透,」邁克爾微笑著說,「督察可是發誓要抓吉裡亞諾的保安警察的頭頭。」 唐·克羅斯笑了,笑得短促而機械。「誰能真正理解西西里?但說來也很簡單。羅馬寧願讓吉裡亞諾去美國享福,也不願他在巴勒莫某個法庭的證人席上高聲控告。這都是政治。」 邁克爾手足無措,覺得很不舒服。這一切都未按計劃進行。「為什麼維拉蒂督察的意思也是讓他逃走?把吉裡亞諾處死並沒有什麼危險呀?」 維拉蒂督察輕蔑地答道:「那本是我的選擇,但唐·克羅斯愛他如愛子。」 斯蒂芬·安東裡尼心懷惡意地瞪眼看著督察。本傑米諾神父突然低下頭去啜飲杯中的酒。而唐·克羅斯卻嚴厲地對督察說:「這兒沒有外人。我們必須對邁克爾說實話。吉裡亞諾手上有張王牌。他有本日記,他說是他的證據。裡面他記錄了一些證明,羅馬政府的某些官員,出於個人目的,政治目的,在他做土匪的年月裡曾經幫助過他。那份文件一旦公佈於眾,天主教民主黨政府就會垮臺,我們就會將意大利拱手讓給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者去統治。維拉蒂督察在這點上與我意見一致,即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防止這種情況出現。因此他願意幫助吉裡亞諾帶著他的證據逃走,這樣一來它就不會公佈於眾。」 「你見過這本證據嗎?」邁克爾問。他在想父親是否瞭解這一情況,因為在父親給他的指示中從未提及這麼一份記錄文件。 「我瞭解它的主要內容。」唐·克羅斯說。 維拉蒂督察厲聲說:「要是我做決定的話,我就殺死吉裡亞諾,讓他的證據見鬼去。」 斯蒂芬·安東裡尼兩眼瞪著督察,臉上明顯地流露出強烈的憎惡之情。邁克爾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人與唐·克羅斯本人一樣,是個危險人物。安東裡尼說:「吉裡亞諾絕不會投降,而且也輪不到你送他進墳墓,你還是明智點,好自為之吧。」唐·克羅斯徐徐地舉起手,餐桌上安靜了下來。他根本不理會其他人,緩緩地對邁克爾說:「或許我無法遵守對你父親的承諾,把吉裡亞諾交給你。唐·科萊昂為何自己牽扯到此事中,我不能跟你講,可以肯定他有他的理由,而且是很充分的理由。可我能做什麼呢?下午你去看望吉裡亞諾的父母,設法讓他們意識到他們的兒子必須相信我,提醒這些可愛的人兒,是我使得他們從獄中獲釋的。」他略作停頓,「那樣的話或許我們能幫助他們的兒子。」 在逃亡藏匿的這幾年中,邁克爾養成了一種動物般對危險的本能的敏感,他不喜歡維拉蒂督察,他害怕兇殘的斯蒂芬·安東裡尼,本傑米諾神父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更有甚者,唐·克羅斯發出的警報信號一直在他的大腦中鳴響。 餐桌旁所有的人,甚至連他的兄弟本傑米諾神父在內,對唐·克羅斯說話時都壓低噪音。他們身體朝他那個方向側著,腦袋低垂著,甚至停止咀嚼口中的食物,等著他發言。僕人們圍著他,好像他是一輪太陽,衛士們散佈在庭院各處,眼光時時注視著他,時刻準備著聽從他的命令一躍而起,將每一個可疑目標撕成碎片。 邁克爾很謹慎地說:「唐·克羅斯,我在這兒完全聽你的。」 唐祈禱般點點他那碩大的頭顱,將那雙漂亮的雙手交叉握在肚子前,用宏亮有力的男高音說:「我們相互之間必須絕對坦率。告訴我,你的關於吉裡亞諾脫逃的計劃是什麼?你要像兒子對父親一般跟我說。」 邁克爾迅速掃了維拉蒂督察一眼。在這位西西里保安警察的首腦面前,他決不會坦率。唐·克羅斯立刻明白了。「維拉蒂督察完全聽從我的建議,」他說,「他和我一樣可以信賴。」 邁克爾舉起酒杯,緩緩喝起酒來。越過杯子,他能看到衛士們如同觀眾看戲一樣注視著他們。他看到維拉蒂督察皺著眉頭,甚至唐的說話方式也令他反感,很明顯,唐·克羅斯控制著他及他的部門。他注意到斯蒂芬·安東裡尼那張長著殺人犯般大嘴唇的臉上也是蹙額不快的樣子。只有本傑米諾神父避開他的凝視,低下了頭。邁克爾喝完杯中渾濁的白酒,一個僕人馬上又斟上了。頃刻之間,他發覺這間庭院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他從骨子裡清楚地知道,唐·克羅斯所說的不可能是真話。坐在這張桌旁的任何一個人為什麼要相信這位西西里保安警察的頭頭呢?吉裡亞諾會信他嗎?西西里的歷史上充斥著詭計。邁克爾苦澀地思索著;他又想起了他的亡妻。那麼為什麼唐·克羅斯會如此深信不疑呢?唐·克羅斯是黑手黨的首腦人物。他與羅馬有無比強硬的聯繫,他實際上扮演著羅馬駐西西里的非官方代表的角色。那麼唐·克羅斯怕什麼?只能是吉裡亞諾。 然而唐正在密切注視著。邁克爾竭力擺出一副極其真摯的神情說;「我的計劃很簡單。我在特拉帕尼等候你和你的手下把薩爾瓦托爾·吉裡亞諾交給我。會有一艘快艇將我們帶到非洲。當然,我們要帶上必要的證件。我們從非洲飛往美國,那兒一切都安排好了,無須常規手續就可入境。我希望能像所說的這麼容易,」他停頓了一下,「除非你又有新的計劃。」 唐歎了口氣,舉杯喝了一口。然後,他兩眼凝視著邁克爾,開始緩緩地娓娓道來:「西西里是個充滿悲劇的地方。」他說,「沒有信任,毫無秩序。有的只是太多的暴力和陰謀。看來你很謹慎,我年輕的朋友,你完全有這個權利。咱們的吉裡亞諾也是如此。我跟你說,如果沒有我的保護,圖裡·吉裡亞諾根本不可能還活著;他和我就是一隻手上的兩個手指,可現在他卻把我看作是他的仇敵。唉,你體會不到這給我帶來多大的悲哀。現在我唯一的夢想是有一天圖裡·吉裡亞諾能重新與家人團聚,並且被擁戴為西西里之王。他是位真正的天主教徒,一位勇士。他的一顆仁慈之心使得他贏得了每個西西里人的愛戴。」唐·克羅斯停了停,喝盡了杯中酒。「然而,現在的潮流對他不利。他在深山中很孤立,只有少數幾個人,卻要對付意大利派出追捕他的大量軍隊。並且,他常常被出賣。因此他誰也不信,甚至連自己也不相信。」 唐冷冷地注視了邁克爾一會兒。「如果我完全從我的內心來說,」他說,「如果我不是愛吉裡亞諾如此之深的話,也許我會忠告你,儘管我並不是非說不可。我或許會公正地說,回美國去吧,別帶他走。我們即將結束一場與你毫不相干的悲劇。」唐停了一會,又歎了口氣。「自然,你是我們的唯一希望,我懇請你留下來,援助我們的事業。我在各方面提供幫助。我絕不會拋棄吉裡亞諾。」唐·克羅斯舉起酒杯,「祝他長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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