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末代教父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阿西娜一面煮咖啡,一面端量那兩個人。他們誰都不動聲色。兩人看上去像兄弟倆,長得都很高大,不過文森特像花崗岩一樣蒼白,而佩蒂那瘦削的面龐,由於風吹日曬或是飲酒的緣故,顯得紅通通的。

  「有什麼不幸的消息?」克羅斯問。他期待聽說唐去世了,羅絲·瑪麗真發瘋了,或者丹特闖了什麼禍,使家族陷入了危機。

  文森特以他一貫的簡慢口吻說道:「我們得單獨跟你談。」

  阿西娜給他們斟了咖啡。「我把我的不幸消息全都告訴你了,」她對克羅斯說,「我也該聽聽你的。」

  「那我就跟他們一起走開。」克羅斯說。

  「別擺你的臭架子,」阿西娜說,「看你敢走。」

  一聽這話,文森特和佩蒂都作出了反應。文森特那蒼白的面孔窘得通紅,佩蒂向阿西娜投去狐疑的一笑,好像她是一個需要留心的人。克羅斯一見這個情景,便笑著說道:「好吧,說給我們聽吧。」

  佩蒂試圖減輕一點打擊。「你父親出了點事。」他說。

  文森特暴怒地插嘴說:「皮皮受到一個流氓行兇搶劫犯的槍擊,被打死了。行兇搶劫犯也死了,他逃跑時,一個名叫洛西的警察把他打死的。他們需要你去洛杉磯辨認屍體,再做些書面的事。老頭子要把他葬在誇格。」

  克羅斯頓時氣促起來。他躊躇了一會,心裡憋著一股怒火,渾身都在顫抖。隨後他覺得阿西娜用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臂。

  「什麼時候?」克羅斯問。

  「昨晚8點鐘左右,」佩蒂說,「喬治打電話找過你。」

  克羅斯心想,我做愛的時候,我父親躺在停屍室。他對自己的一時沉溺於肉欲感到極為蔑視,也感到萬分羞愧。「我得走了。」他對阿西娜說。

  阿西娜望著他那黯然神傷的面孔。她從未見他這副樣子。

  「我感到很難過,」她說,「給我打電話。」

  克羅斯坐在轎車的後座上,聽見那另外兩個人向他表示慰問。他認出他們都是布朗克斯聚居區的戰士。汽車穿過馬裡布別墅區,接著駛上太平洋沿岸公路,克羅斯察覺車於行動有點緩慢。原來,他們乘坐的這輛車安上了裝甲。

  5天后,在誇格舉行了皮皮·德利納的葬禮。唐的家園中有自己的私人墓地,正如大宅擁有自己的私人小教堂一樣。皮皮安葬在西爾維奧旁邊的墳墓裡,以表示唐對他的器重。

  只有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和布朗克斯聚居區最受器重的戰士參加了葬禮。利亞·瓦齊應克羅斯的要求,從內華達山脈的獵屋趕來。羅絲·瑪麗沒有到場。聽說皮皮遇難,她又發作了一次,被送到了精神病醫院。

  不過,克勞迪婭·德利納卻在場。她乘飛機趕來安慰克羅斯,並向父親告別。皮皮在世時她未能做的事,她覺得在他死後她應該來做。她要認他為自己的親人,以便向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表明,皮皮不僅是這個家族的一員,而且也是她的父親。

  在克萊裡庫齊奧大宅前面的草坪上,放著一隻巨大的花圈,足有一個大廣告牌那麼大。草坪上擺著幾張自助餐桌,一張臨時餐桌,旁邊有幾個侍者和一位酒吧侍者伺奉來客。這絕對是舉哀的一天,大家一概不談家事。

  克勞迪婭多年來不得不過著沒有父親的生活,這下哭得十分傷心,但是克羅斯卻帶著平靜的莊重的神情接受人們的弔唁,絲毫也不顯得哀傷。

  第二天晚上,他坐在華廈大酒店他的套房的陽臺上,觀看商業街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即便待在這麼高的地方,他仍然能聽見下面的樂曲聲,賭客們嘁嘁喳喳的說話聲,這些人都聚集在這商業街,想找一家能交好運的賭場。但是,對於他來說,這裡已經夠清靜了,可分析一下上個月裡發生的事,思索一下他父親的死。

  克羅斯始終不相信皮皮·德利納是被一個流氓行兇搶劫犯殺害的。一個稱職的人是不可能遭到這種厄運的。

  他仔細捉摸了他所瞭解的全部實情。他父親是被一個名叫休·馬洛的黑人行兇搶劫犯打死的。此人23歲,有過販毒的記錄。馬洛試圖逃離現場時,讓吉姆·洛西偵探擊斃的,而洛西曾在一樁毒品案中追蹤過馬洛。馬洛手裡拿著槍,對著洛西,因此被洛西一槍擊穿鼻樑,當即死去。洛西檢查現場時,發現了皮皮·德利納,便立刻給丹特·克萊裡庫齊奧打電話。他甚至都沒報告警察。就算他接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薪水,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真是莫大的諷刺——皮皮·德利納,一個極其稱職的人,30餘年一直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頭號鐵榔頭,卻被一個衣衫襤褸的販賣毒品的行兇搶劫犯殺害了。

  然而,唐為什麼要打發文森特和佩蒂用裝甲車來運送他,並且保護著他直到下葬呢?唐為什麼要採取這樣周詳的防範措施呢?他在送葬時間過唐。可唐只是說,在事實沒有完全查清之前,做好防備是明智的。還說他做了充分的調查,好像情況全部屬實。一個小偷犯了個錯誤,釀成了一場荒唐的悲劇,可是,唐說,大多數的悲劇都是荒唐的。

  唐無疑是很悲痛的。他一向把皮皮當兒子看待,確實有些偏愛他。他曾對克羅斯說:「你在家族中將享有你父親的地位。」。

  可是現在,克羅斯待在陽臺上俯瞰拉斯維加斯,揣摸著一個關鍵問題。唐從不相信巧合,然而這件事卻充滿了巧合。吉姆·洛西偵探拿著家族的薪水,而在洛杉磯數以千計的偵探和警察中,偏偏是他撞見了這起兇殺。這是多大的機會概率呢?不過,這就暫時不說啦。更加重要的是,唐·多米尼科·克萊裡庫齊奧心裡很清楚,一個街頭行兇搶劫犯是不可能那樣逼近皮皮·德利納的。哪個行兇搶劫犯會擊中6槍以後才逃跑?唐決不會相信這樣的事。

  於是,問題就來了。難道唐斷定他們最了不起的戰士對他們構成了威脅?是什麼原因?難道他們會無視他的忠心耿耿以及他們對他的喜愛?不,他們是無辜的。證明他們無辜的最強有力的證據,就是他克羅斯還依然活著。假如是他們殺害了皮皮,唐是決不會讓他活下去的。不過克羅斯知道,他自己一定處於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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