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末代教父 | 上頁 下頁
八七


  克羅斯嚴厲地盯著她說:「博茲把你們之間可怕的秘密告訴我了。他聲稱你自己說,你逃出家那會兒,把孩子埋在沙漠裡。」

  霎時間,阿西娜的臉變得毫無表情,綠瑩瑩的雙眸也黯淡下來。這天晚上,克羅斯頭一次覺得阿西娜不可能是在演戲。她臉如死灰般慘白,沒有演員能演到這種程度。阿西娜喃喃地問道:「你真的相信我殺了自己的孩子?」

  「博茲說那是你親口告訴他的。」克羅斯說。

  「我確實對他這樣說過,」阿西娜說,「我再問你一遍。你相信我殺了親生骨肉?」

  沒有比譴責一位美貌佳人更於心不忍的事了。克羅斯知道假如自己照實回答,便會永遠失去阿西娜。他突然伸出胳膊,輕輕地抱住了阿西娜,說:「你太美了。像你這樣的美人不會做出那種事。」即便鐵證如山,男人們永遠看重的仍是花容月貌。「不,」克羅斯接著又說,「我不相信你做了那種事。」

  阿西娜後退一步,掙脫他的懷抱。「即便我對博茲的死負有責任?」

  「你與此事沒有任何牽連,」克羅斯說,「他自殺了。」

  阿西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克羅斯。克羅斯握住她的手,問:「你以為我殺了博茲?」

  阿西娜笑了,她終於認識到該如何表演這齣戲。「不,就像你不相信我殺了親生骨肉一樣。」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他們已經互相宣佈了對方的清白。阿西娜拉著克羅斯的手,說:「現在,我去給你準備晚餐,然後上床就寢。」她把克羅斯領進了廚房。

  這齣戲她不知演過多少次,克羅斯恨恨地想。美麗的皇后像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履行家庭主婦的職責。他看著阿西娜下廚。阿西娜沒系圍裙,一招一式非常在行。她一邊同克羅斯閒聊,一邊切蔬菜,準備好平底煎鍋,又擺好餐桌。她握著克羅斯的手,拂過他的身體,同時遞給他一瓶葡萄酒,讓他打開。剛過半小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克羅斯讚歎萬分地端詳著,這些都讓阿西娜看在眼裡。

  阿西娜說:「我剛出道時演過一個女廚師,便到學校學會了這門手藝。一位評論家寫道:『一旦阿西娜演戲同她的烹調一樣出色,便會成為明星。』」

  他們坐在廚房的凹室裡用餐,可以望見室外波濤洶湧的海洋。晚餐味道很美,牛肉丁配以蔬菜,還有一盤苦味的蔬菜沙拉。大圓盤裡盛著乾酪,還有熱乎乎的、胖墩墩鴿子狀的短麵包。另外還有濃咖啡,就著清淡的檸檬小蛋糕。

  「你應該做一名廚師,」克羅斯說,「我的表親文森特隨時願意雇用你的。」

  「哦,沒有什麼我做不了的。」阿西娜故意自吹自擂。

  用餐的整個過程中,阿西娜一直漫不經心地、帶點挑逗性地觸摸克羅斯,仿佛想從他的肉體裡尋找某種精神的東西。但是,每一次觸摸只能加重克羅斯的饑渴,想把她抱在懷裡,撫摸她的裸體。吃到最後,克羅斯渾然不覺吃在嘴裡的是什麼東西。晚餐總算吃完了,阿西娜牽著克羅斯的手出了廚房,走過兩層樓梯之後來到她的臥室。她的舉止雍容典雅,帶點羞澀,臉上似乎泛著紅暈,宛如一個激情蕩漾的新娘。克羅斯不由得為她的演技暗暗喝彩。

  臥室在頂樓,連著一個小陽臺,從那裡可以俯瞰海洋。臥室很寬敞,牆上掛著一幅色彩繽紛、形式怪異的繪畫,這幅畫似乎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他們兩個站在陽臺上,臥室的燈發出怪異的黃光,照亮了海灘,沿著水邊的一排馬利布別墅從窗口透出幾點燈光。小小的海鳥仿佛在玩著遊戲,時而迎著奔來的海浪飛過去,時而又逃開,不讓海水打濕了羽毛。

  阿西娜伸出一隻手,繞過克羅斯的後背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向下按著他的頭,迎著自己的嘴唇。他們親吻了很久,和煦的海風在耳際吹拂。隨後,阿西娜把克羅斯領進了臥室……

  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克羅斯就醒了。有史以來頭一次,他感到頭有點疼。他全身赤裸著,走到陽臺上,坐在籐椅裡,眺望著太陽正從大洋中冉冉升起,掛到了空中。

  她是個危險的女人。一個殺害親生骨肉的兇手,親生骨肉的屍骨被流沙覆蓋。她在床上更是身手不凡。她可能會毀了他,就在這一刻,克羅斯下定決心,永遠不再見她。

  緊接著,克羅斯覺得阿西娜的雙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扭過臉去親吻她。她穿著蓬鬆的白色浴袍,頭髮用髮夾固定,髮夾晶光閃閃,宛如王冠上的珠寶。「沖個澡,我給你準備早餐,吃完再走。」阿西娜說。

  阿西娜領著克羅斯進了雙人洗澡間,兩個水槽,兩個大理石放物台,兩個浴缸,兩套淋浴裝置。浴室裡放滿了男人專用的洗漱用品,有剃鬚刀、修面乳液、面霜、牙刷和發梳,等等。

  沖過澡後,克羅斯又走到陽臺上,阿西娜已經把一個託盤端上桌子,上面放著羊角麵包、咖啡和橙汁。「我可以為你做熏鹹肉煎雞蛋。」她說。

  「太好了,」克羅斯說。

  「什麼時候再見面?」阿西娜問。

  「我在拉斯維加斯有很多事要忙,」克羅斯說,「下周我給你打電話。」

  阿西娜揣測地瞅著他。「你的意思是分手,對嗎?」阿西娜問,「昨晚我過得特別開心。」

  克羅斯聳聳肩。「你已經還了人情了。」

  阿西娜開心地笑了笑說:「我完全是心甘情願,讓你有點驚訝,是嗎?我並不是勉強所為。」

  克羅斯格格笑出聲來。「對。」他說。

  阿西娜似乎看透了克羅斯的心思。昨晚他們相互用謊言欺騙對方,今早謊言的作用就消失了。阿西娜似乎悟出,自己生得太美,克羅斯不願信任她。和她在一起,克羅斯感到身涉險境,尤其是在她承認犯下的罪過之後。阿西娜顯得心事重重,悶聲不響地吃著早餐。隨後,她說:「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想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今天上午你先不走,坐下午的班機回拉斯維加斯,行嗎?事情很重要。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克羅斯無法拒絕和她共度最後的時光,便答應了。

  阿西娜開著她的梅塞德斯SL300,沿著公路向南去聖迭戈。汽車剛要駛入城裡,她突然把車拐上一條人跡罕至的公路,公路穿過山區,通向內陸。

  15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一個圍著鐵絲網的院子。院子裡有6幢紅磚大樓,中間是草坪,大樓之間連有漆成天藍色的人行道。大約有20個孩子在一塊草坪上玩足球。在另一塊草坪上大約有10個孩子在放風箏。旁邊站著三四個成年人,注視著他們,這場面看上去有點怪異。足球一飛到半空中,大多數的孩子似乎都遠遠地躲開,而旁邊的草坪上,風箏升上天空之後,直往上飛,直到再也見不著蹤影。

  「這是什麼地方?」克羅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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