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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不過,格羅內韋爾特最為讚賞的,是這孩子的判斷力,是他的聰明,遇事也不用指點,就知道怎麼辦最妥當。最後一天上午,跟他一起打高爾夫球的那個下大賭的賭客情緒低落,而且有充分理由低落。他是個老練而癡心的賭徒,開了一系列的色相場發了大財,頭天晚上輸了將近50萬美元。使他懊惱的與其說是輸了錢,不如說是他在揹運時失去了控制,硬要扳回來,這是賭博生手常犯的錯誤。

  這天早晨,格羅內韋爾特建議每個洞只賭50美元,他卻付之一笑,說道:「艾爾弗雷德,你昨天晚上贏了那麼多,一個洞1,000美元還玩得起吧。」

  格羅內韋爾特一聽這話有些生氣。他清早打高爾夫球本是一項社交活動,跟酒店的生意聯繫起來未免有些失禮。不過,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謙虛有禮地說:「當然可以。我還可以讓皮皮做你的搭檔。我跟克羅斯合作。」

  他們開始打球。色相場老闆打得很順手。皮皮打得也挺好。格羅內韋爾特打得也不錯。只有克羅斯一敗塗地,另外三個人從未見過有誰打得這麼糟糕。他把球擊出去,球進入障礙區,落入小池塘裡(以高昂的代價修築在內華達沙漠上),等他擊球入洞時,他的神經徹底崩潰了。色相場老闆贏了5,000美元,又恢復了自負,非要他們與他共進早餐。

  克羅斯說:「對不起,格羅內韋爾特,我不爭氣。」

  格羅內韋爾特一本正經地望著他,說道:「有朝一日,要是你父親允許,你得來為我幹活。」

  多年來,克羅斯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父親與格羅內韋爾特之間的關係。他們是好朋友,每週在一起吃一頓飯,皮皮總是很敬重格羅內韋爾特,表現得十分明顯,即使對克萊裡庫齊奧家的人,他也沒有如此敬重。格羅內韋爾特似乎也不懼怕皮皮,而是讓他在華廈大酒店享受了一切禮遇,只是沒讓他住別墅。此外,克羅斯還瞭解皮皮每週在酒店裡贏得8,000美元。這時克羅斯把事情聯繫起來。原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和艾爾弗雷德·格羅內韋爾特在合夥經營華廈大酒店。

  克羅斯知道,格羅內韋爾特對他有幾分特殊的興趣,顯得對他特別關心。這次休假贈他一袋黑籌碼,就是一個證據。他還給了他許多別的好處。克羅斯及其朋友在華廈的一切開銷,全部免費。克羅斯中學畢業時,格羅內韋爾特送過他一輛敞篷汽車。從他17歲起,格羅內韋爾特懷著顯而易見的寵愛之心,向他介紹了酒店的歌舞女郎,可算是對他的抬舉。多年來,克羅斯還瞭解到,格羅內韋爾特雖然年邁,但卻經常請女人到他的頂層套房吃飯,從女郎們的談吐來看,格羅內韋爾特倒是一個難得的人。他從未正經談過戀愛,但是送起禮來極其大方。女人總是很敬畏他。任何女人被他寵愛一個月,就能變成富婆。

  在一次師生談話中,格羅內韋爾特向學生傳授經營華廈這樣帶賭場的大酒店的學問,克羅斯聯繫雇員關係,貿然問起了女人的事。

  格羅內韋爾特對他笑了笑。「我把歌舞女郎交給娛樂部經理。別的女人我完全像對男人一樣對待。不過,你要是徵求我對你愛情生活的意見,那我要這樣奉勸你:一個聰明、理智的男人在多數情況下用不著害怕女人。你要當心兩個情況。第一,也是最危險的,是陷入困境的女郎。第二,比你更有雄心的女人。別以為我心狠,我可以對女人一視同仁,可這對我們沒有好處。我挺運氣的,天下萬物中我最喜愛華廈大酒店。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後悔自己沒有孩子。」

  「你好像過著美滿的生活。」克羅斯說。

  「你這樣認為嗎?」格羅內韋爾特說,「唉,我付出了代價。」

  在誇格的大宅裡,克萊裡庫齊奧家的女士們都在喋喋不休地稱讚克羅斯。他才20歲,青春年少,血氣方剛——長得漂亮,舉止文雅,身體強壯,而且就年齡而言,還出奇地講究禮貌。這家人並非完全出自西西里農民的惡意,開玩笑說:謝天謝地,他長得像他母親,而不像他父親。

  復活節那天,正值一百多位親戚慶祝耶穌復活的時候,丹特表弟為克羅斯揭開了他父親的最後一個疑點。

  在克萊裡庫齊奧家大宅的環壁大花園裡,克羅斯見到一位美麗的小姐,身邊圍著一群小夥子。他望著他父親走到自助餐桌跟前,取了一盤烤香腸,對小姐一夥人講了一句很入耳的話。他看得出來,小姐顯然在回避皮皮。女人一般都很喜歡他父親,他長得醜,脾氣好,興致高,女人都願意接近他。

  丹特也察覺了這個情況。「美貌小姐,」他笑盈盈地說,「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他為雙方作了介紹。「麗拉,」他說,「這是克羅斯表兄。」

  麗拉跟他們年紀相仿,但是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她的青春美貌還略帶點缺陷。她的頭髮是蜜黃色的,臉上容光煥發,仿佛受到一股內在潮流沖刷似的,但是她的嘴也太敏感.好像還沒完全成形。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安哥拉羊毛衫,把她的皮膚襯成了金黃色。克羅斯對她一見鍾情。

  但是,他跟她說話時,麗拉卻不理睬他,走到另一張桌上尋求已婚婦女的保護。

  克羅斯有點羞怯地對丹特說:「我猜想她不喜歡我這副樣子。」丹特不懷好意地沖他笑了笑。

  丹特長成了一個奇特的年輕人,他朝氣蓬勃,一張面孔輪廓分明,神情狡黠。他長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粗硬的黑頭發,上面總是戴著一隻奇特的、文藝復興式的古怪帽子。他個子很矮,不過5英尺零幾英寸,然而卻充滿了自信,或許因為他是唐的寵倖。他總是帶著一副惡狠狠的神氣。這時.他對克羅斯說;「她姓阿納科斯塔。」

  克羅斯記起了這個姓氏。一年以前,阿納科斯塔家遭到了橫禍,族長和他的大兒子在邁阿密一家酒店中彈身亡。丹特望著克羅斯,等著聽他有什麼回應。克羅斯硬是不露聲色。「是嗎?」他說。

  丹特說:「你為你父親幹事,對吧?」

  「沒錯。」克羅斯說。

  「你想跟麗拉約會嗎?」丹特說,「你有病。」他笑了。

  克羅斯知道此事有些危險。他沒有作聲。丹特接著說:「你知道你父親是幹什麼的嗎?」

  「他是收款的。」克羅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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