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教父 | 上頁 下頁
九一


  「不怎麼痛,」她看著他寫完了她的病歷卡,說,「就這樣嗎?」

  他點了點頭,但不再注意她。她離開了。

  一周之後,他在咖啡館裡碰到她,在櫃檯旁邊緊挨著她的地方坐了下來。

  「胳膊怎麼樣了?」他問。

  她向他微笑了一下。

  「很好,「她說,「你看病不拘泥於老框框,相當有闖勁,但看得相當好。

  他望著她咧嘴笑了。「你還不知道我是多麼不拘泥於老框框。我原來也不知道你是多麼有錢。韋加斯「太陽」報最近剛發表了旅社裡賭場小老闆的名單。璐西·曼琪妮擁有十個大賭場。要早知道,我就可以從那個小小的腫塊上發個大財。」

  她沒有回答他,因為她突然想起了黑根的告誡。他又笑了。

  「別擔心,我瞭解這裡面的花招,你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在韋加斯,這種傀儡多的是。今天晚上陪我去看一場演出,怎麼樣?到時候,我請你吃夜餐,我甚至還可以給你買一些輪盤賭小籌碼。

  她拿不定主意;他硬要求她。她最後開誠佈公地說:「我本來願意去,但是我怕晚上你會感到失望。我不像韋加斯大多數姑娘那樣,我是不亂搞男女關係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請你看戲,」裘裡斯高高興興地說。「我給自己開的處方就是一個晚上的休息。」

  璐西對他微笑了一下,然後很難為情地說:「這種事能那麼開門見山嗎?」

  他搖搖頭。她又說:「好吧,陪你吃晚飯,至於輪盤賭小籌碼,我自己買。」

  他們一道去吃晚餐,同時去看了晚餐席間的表演。裘裡斯一直在用醫學上的語言向她描述各種不同類型的大腿和胸脯,她很開心。但是,言談中沒有譏笑,始終是一本正經的,然後他們在同一個賭場參加輪盤賭,贏了一百多美元。最後,他們在月光下開汽車到礫石水壩去玩。當她與他吻了幾下之後就拒不順從的時候,他明白她真的是不願意,也就往手了。他對自己的挫折還是毫不介意。

  「我原來就告訴你,我不願意,」璐西以半認罪的語氣說。

  過了幾個月之後,他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這不是愛情,因為他們還沒有發生過以性行為力表現形式的愛情關係。她發現:在醫生這個外表的掩蓋下,他這個人無法無天,只顧吃喝玩樂,肆無忌憚。在週末,他就駕駛一輛加強了馬力的「獎狀」牌汽車參加加利福尼亞賽車會。休假時;他就南下到墨西哥內地去,他還帶她一道去。在墨西哥這個真正荒涼的國度,有人謀殺陌生人就是為了搶人家腳上穿的鞋,那兒的生活就像一千年以前一樣的沒有開化。她十分偶然地發覺,他原來是外科醫生,早就同紐約市一家著名的醫院有聯繫。

  這一切使她對於他接受旅社裡的醫務工作感到更加莫名其妙。當她問起襄裡斯的時候,他說:「你把你的隱秘告訴我,我也就把我的隱密告訴你。」

  她臉紅了,不再提這個問題了。裘裡斯也沒有追問下去。他們倆的關係繼續保持著。

  這時,她坐在游泳池邊上,讓裘裡斯那長滿金髮的頭偎在她的懷裡,她對他發生了極大的親切感。於是她不知不覺地伸手去深情地撫摸他的脖子。他似乎睡著了,似乎感覺不到了。她感到他緊挨著自己,她興奮起來了。他突然一下從她的懷裡抬起頭,接著站起來了。他牽著她的手,領著她走過草坪,到了水泥便道上,她乖乖地跟著他。甚至當他領她走進他個人居住的小屋時,她還是乖乖地跟著他。他們倆進了屋子之後,他攙和了兩大杯酒。剛剛經過烈日的暴曬,加上情火,她一喝下酒去就上頭了,昏昏暈暈的,裘裡斯伸開雙臂把她摟了起來,他們兩個的身子。除了遮羞的游泳衣褲,一絲不掛,緊緊地抱在一起。璐西嘟嘟噥噥地說:

  「別這樣。」

  但是她的聲音並不那麼堅決,裘裡斯也根本沒有理她。……

  當他從她的身上滾下來之後,她縮到床的一角,哭起來了。她感到羞愧得很,接著,使她感到震驚不已的是她聽到裘裡斯輕輕地一笑,說:

  「你是個愚昧無知的『愚大利』愚大姐,這也許就是這幾個月來你一直拒絕我的原因吧?你真無知。

  他說「你真無知」是帶著深厚的友情的,於是她又向他轉過身來。接著,他又說:「你同中古時代的人一樣,愚昧無知。你真同中古時代的人一樣,實在是愚昧無知。」但是,語氣聽上去很舒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因為她還繼續在哭,他顯然有意安慰她。

  裘裡斯點了一支香煙,放進她的嘴裡,這一下煙把她嗆得喘不過氣來,哭泣也就停止了。

  「嘿,聽我說,」他說:「如果你有二十世紀很普通的家庭知識的教養,你的問題本該在幾年之前就解決了。如今讓我告訴你,你的問題是骨盆畸形,而我們外科醫生管它叫做骨盆板衰弱。這種毛病大部發生在產後,但是也可能是由於不良的骨骼結構。這是一種普通現象,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因此而苦惱,其實一次簡單的手術就可以把她們治好。但是,因為你的身段長得很美,我根本沒有料到你也有這種毛病。我想你的問題也有心理上的原因,我知道你過去的那一段故事,你給我講得夠多了,你同桑兒的事。管他去,先讓我給你徹底檢查一下身體,我就可以告訴你究竟需要動多大的手術。現在你進去,洗個淋浴澡。」

  璐西進去,洗了個淋浴澡。裘裡斯很耐心,也不管她一再反對,硬要她躺在床上,床邊放著一個上面鋪著玻璃板的小桌子,上面擺著一些醫療器材。他眼下是一心一意地在於業務工作,認真地給她檢查。

  裘裡斯在檢查時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快活情緒,明顯地是在關心她。這樣,璐西也就不再感到羞愧和尷尬了。

  「這同時也是一個健康問題,」裘裡斯說,「要是你不把這種毛病治好,那麼你整個的排泄系統和生殖系統都會不斷出現大量問題;要是不用外科手術來糾正,整個結構就會越來越鬆軟。非常遺憾的是,守舊的社會風氣使得許多醫生不能對這種毛病進行正常診治,使得許多女人不便提出這個問題。

  「別再談這個問題了,請別再談這個問題了,」璐西說。

  他可以看出她在某種程度上對自己的隱病仍然感到羞愧,對自己的「討厭的缺陷」仍然感到難堪。雖然他那受過專業訓練的頭腦認為,對生理上的病採取那種諱莫如深的態度簡直是愚蠢之至,但他也明智地對她表示了體諒。這樣的感情的融洽也使她感到好受一些。

  「好吧,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如今就讓我給你講講我的秘密吧,」他說。你老是問,我作為東部最年輕有力的外科醫生之一,來到西部這個小鎮究竟打算幹什麼哪?」他在學著某些報紙上有關他的報道文章的語氣,「實際上,我是一個墮胎專家,幹這種工作本身並不壞,可以算半個醫務職業,但是,我卻因此給抓起來了。我原來有個朋友,一個名叫肯尼迪的醫生,我們倆在一起當實習醫生。他是一個直杠杠脾氣,他說他願意幫我的忙。據我所知,湯姆·黑根曾經告訴他說,如果他在任何問題上需要幫忙,考利昂家族是有義務效勞的。因此,他在黑根面前替我說情。隨後的事情,據我所知,對我的種種指控也就不了了之。但是,醫學協會和東部醫學分會卻把我列入黑名單了。因此,考利昂家族在這兒給我物色了這個工作。這些歌舞女郎經常懷孕,我一直在考慮,要對弗烈特·考利昂來一次像父親教訓兒子那樣的談話,尤其是因為我已給他治過三次淋病和一次梅毒。弗烈特這個人在情場上赤膊上陣,陷入了重圍。

  裘裡斯談到這裡停了下來,他故意失言,談了些不應該談的話,他是從來都沒有胡言亂語過的。他剛才之所以故意談到弗烈特的事情,主要是為了讓璐西能夠知道一下,包括弗烈恃·考利昂在內,她所認識和敬畏的一些人,也都有見不得人的隱秘。

  兩周之後,裘裡斯·西加爾站在洛杉磯一家醫院的手術室裡注視他的朋友弗烈德裡克;凱爾奈進行特殊手術,在璐西吃了麻醉藥但還沒有失去知覺之前,裘裡斯彎著腰,挨到她身前對她悄悄地說:「我已經告訴他說,你是我特別喜歡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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