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教父 | 上頁 下頁
九〇


  她在醫院期間,湯姆·黑根曾來探望她,安慰她,後來就將她安排在桑兒的弟弟弗烈特在韋加斯開辦的旅社裡工作。湯姆·黑根還告訴她說,她將從考利昂家族得到年金;桑兒給她準備了一些積蓄。他還問她是否懷孕了,好像那就是她過量服安眠藥的原因。她說她沒有懷孕。他還問她,在那個不幸的夜晚,桑兒是否探望過她。她回答說,桑兒既沒有來探望她,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她說她下班回家就一直等著他。她給黑根講了真心話。

  「他是能夠激發我的愛情的唯一的男子,」她說,「任何別人我都愛不起來。」

  她看到他微笑了,但同時他也露出了詫異的神氣。

  「莫非你認為這是不可相信的嗎?」她問,「你小時候把你帶到考利昂家的是否就是他?

  「他變了,」黑根說,「他長大後簡直成了另一個人。」

  「我黨得他對我並沒有變,」潞西說,「可能他對任何別的人都變了,但對我並沒有變。」

  她身體目前仍然很虛弱,沒有精神進一步說明桑兒怎麼對她始終是溫和的。他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甚至從來也沒有表現過煩躁或不快。

  黑根作了一切安排,讓她搬到韋加斯去。一套租好了的房間在等待著她。他親自送她到飛機場,還向她說,她如果感到寂寞,或者情況不怎麼順利,就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他將竭力設法幫助她。

  她臨上飛機之前,猶猶豫豫地問:「你這樣照顧我,桑兒他爸爸可知道嗎?」

  黑根笑了。「我既代表我自己,也代表他。他在這類問題上很封建,決不會反對他兒子的合法的妻子。但是,他覺得你只不過是個年輕的姑娘,不懂事,桑兒他本該懂事了嘛。你服了那麼多安眠藥,把大家都嚇壞了。

  他沒有說明的是:在像老頭子這樣的人看來,任何人想自殺,都是不可相信的。

  現在,在韋加斯待了十八個月之後,奇怪的是,她幾乎感到很幸福。有幾個晚上她夢到桑兒。目前,她還沒有男人,但是,韋加斯的生活很適合她的脾氣。她在假日不上班的時候,可以到旅社游泳池去游泳,到草原湖去坐坐遊艇,或者開著汽車穿過荒原。她變瘦了,這使她的身段更好看。她過的仍然是驕奢淫逸的生活,但更多地傾向於美國風格,而古老的意大利風格卻不那麼多了。她在旅社的公共關係部工作,是接待員,同弗烈特根本不發生關係,不過他每次看到她都要停下來聊幾句。她對弗烈特的變化感到很吃驚。他變成了一個專在女人中間廝混的色鬼,穿得也非常漂亮。看樣子,他對經營賭徒旅社還很有才幹。他掌管的是旅社部,賭場大老闆通常是不幹這種工作的。由於這兒夏季又長又炎熱,也許還由於他的性生活太活躍,他也變得消瘦了。而好萊塢巧奪天工的縫紉技術使他看上去簡直還是風度翩翩的一少年,簡直活潑得要命。

  六個月後,湯姆·黑根特地前來看她生活得怎麼樣。除了工資,她每月還可以額外收到六百美元的支票,她每月按時收到,從不耽擱。黑根解釋了這筆錢的來源。他還告訴她,作為一種形式,她可以在她工作的旅社擔任五個賭點的小老闆。她也得辦理內華達州法律所要求的一切法律手續,但是一切都有人替她辦理。她個人受到的麻煩是微乎其微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她不可同任何人交談這種安排。她在各方面都會受到法律保護,她的錢每月都保險會送到。如果當局或任何執法機關盤問她,她只消讓他們去找她的代理律師就行了。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潞西同意了,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受到這樣的優待,她沒有表現反對。這似乎是一種可以理解的照顧。但是,當黑根要她密切注意旅社裡裡外外的活動、密切注意弗烈特、密切注意弗烈特的上司即以股東身份主持、管理旅社的那個人的時候,她對他說:

  「哎喲,湯姆,你這不是要我去監視弗烈特嗎?」

  黑根微笑了。「老頭子很擔心弗烈特,他同莫·格林打得火熱。我們要想辦法,不讓他落進陷階。」但他沒有向她解釋老頭子之所以資助在韋加斯這樣的荒涼地帶修建這樣的旅社,不僅是為了給他兒子提供個避難所,而且還為了踏進更大規模的活動的大門。

  這次會談不久,裘裡斯·西加爾就來到這裡工作,擔任的是旅社特聘醫生。他長得很瘦,很英俊,也很討人喜歡。他當醫生還顯得太年輕,至少在璐西看來太年輕。她手腕上長了個腫塊,擔心了好幾天,在一天上午來到了旅社的診療所。在候診室裡還有兩個合唱隊的歌舞女郎也在等著看病,她倆都是白膚金髮碧眼女郎,臉蛋兒桃紅色,很可愛。簡直像一對天使。這樣的美人,璐西一直很羡慕。其中一個說:

  「說真的,要是再吃一付那種藥,我就跳不成舞了。」

  當裘裡斯·西加爾醫生推開診斷室的門,一招手,讓其中一個女郎進去的時候,璐西真想離去。西加爾醫生穿的是嘟嚕褲,翻領衫,戴著角質架眼鏡,把他烘托得有點沉著而莊重,但是他給人的總印象卻是很隨便的。同許多頭腦基本上守舊的人一樣,她認為醫務這一行同隨隨便便的態度是協調不起來的。

  當她終於進了他的診斷室之後,她發現他有一種令人放心的莊重氣質,於是她心頭的一切顧慮全煙消雲散了。他對每個病人說話都是同樣的生硬,但是卻不粗暴,總是那種不慌不忙的樣子。當她問到那個腫塊究竟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耐心地解釋說,那只不過是肉上長的一個十分普通的疙瘩,根本不是惡性腫瘤,也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他抓起一本很厚的醫學書,說:

  「把胳膊伸過來。」

  她畏畏縮縮地伸出胳膊。這時,他第一次向她微笑了一下。

  「我可以用一種簡單的方法把你的病治好,我自己也就要失去一筆外科手術費,」他說。「我用這本書把你的這個疙瘩打一下,它就會塌下去。過後,也可能再冒出來,但是如果我用外科手術把它切除,你就得花一些錢,還得用繃帶什麼的。你看,行嗎?」

  她向他微笑了,不知怎麼搞的,她對他產生了絕對的信任感。

  「行,」她說。

  他舉起沉甸甸的醫學書在她前臂上猛地一擊,她大叫了一聲。那個腫塊塌了下去,差不多平了。

  「就那麼痛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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