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黑市 | 上頁 下頁
五四


  「找到地方就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好嗎?」桑德斯太太說。

  「好的,」莫斯卡答道。他剛要去掛電話,又聽到桑德斯太太說,「她讓我告訴你,要你放心。」

  埃迪·卡辛聽到莫斯卡說起這事,便蹙起眉頭。隨即打電話問車庫要車。

  吉普車到來時,埃迪交待莫斯卡說,「我在地下餐廳等你吃晚飯。有事就打電話找我。」

  莫斯卡說,「只怕不會是生孩子吧,她的身體不很健康。」

  「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埃迪懇切地說,「就是生孩子,不會有其他情況,預產期不是那麼準確,這事我都經歷過。」他握住莫斯卡的手說,「祝你走運。」

  莫斯卡在開車去往城裡的路上感到焦燥,真地擔心起來。越想越覺得不對頭,他甚至肯定她生病了,於是催促司機快開車。

  司機卻說:「我必須照章辦事。」莫斯卡把剩下來的半包煙扔到那德國司機的腿上。於是吉普車快速前進了。

  市醫院是一幢幢紅磚建築群,大面積的樹蔭人行道和綠色草坪網布其間。每棟樓四周都攀滿常青藤,掩蓋了帶刺的鐵絲網,並且開了幾處小鐵門。醫院的大門朝裡去,有一條又長又寬的路,行人和車輛往來其間。吉普車進了門,便在德國男女行人之間緩緩而行。

  「注意一下產房在什麼地方。」莫斯卡說罷,汽車便停下來,司機閃出車門向一位過路的護士打聽了一下,又繼續往前慢慢開動。莫斯卡向後倚靠,舒松一下身體。

  現在,他處於德國人的小天地裡,這裡沒有穿軍裝的人,除了自己搭的這輛吉普,別無軍車。周圍全是敵人。瞧他們穿的衣服,他們說的話,他們走路的樣子,都帶有敵意。車向前驅動時,他不時地看到封閉這塊天地的鐵柵欄。附近就是房產大樓了。

  莫斯卡一進樓就發現一間小辦公室,裡面坐著一位年長的護士,還有兩名穿美軍工作服,戴德國軍帽的人靠牆而立,他們倆就是救護車司機。

  「我找海蓮,布羅達,她是今天早晨住進來的。」莫斯卡說。那位護士翻閱桌上的登記簿。等的這功夫,他的心在懸著,就伯說不在,又怕別人看出來。護士抬眼看了看他,笑著說,「在這兒,等一等,我打電話找她。」

  那護士在打著電話,有一個司機對莫斯卡說,「是我們把她送來的。」兩位司機都向他會意地笑著。他很有禮貌地報之一笑,同時覺察到他們在等著敬煙。他伸手摸了摸衣袋,想起最後一包煙坐車來的時候給了那位司機,他聳聳肩,等護士打完電話。

  護士把耳機放下,對他說,「你得了一個男孩。」

  莫斯卡跟著就問,「我妻子情況好吧?」說完便意識到「妻子」這詞是否得體。

  「毫無問題,」護士說,「假如你要看她,你得等一兩個小時,現在她在睡覺。」

  「我等著,」說完走出去,坐在靠攀滿常青藤的牆邊的長條凳上等候。

  他嗅到附近園子裡的花香,在午時火紅的陽光輝映下,一股熱烘烘的香甜味兒撲來。白衣素裹的護士和醫生匆匆來去,跨過青草坪,走進血紅磚牆的樓房,那一座座樓房潔淨無瘦,泰然屹立,深深根植于泥土清新而賦有生機的大地之中。小蟲和雛鳥低微的鳴囀不時地傳來,他頓時有一種絕望安全、恬靜的感覺。似乎這道鐵籬早將那噪雜、毀滅、城市另一端的塵灰全都屏蔽一空。

  兩位汽車司機也出來了,就坐在他身邊。這些雜種從不放過機會,莫斯卡在尋思。他自己想抽煙想得厲害。他沖著其中一位司機問道:「給我一支煙,有嗎?」他們怔住了,靠得最近的一個饞得張開大嘴直打哈欠。莫斯卡笑著說,「我一支也沒有,我再來給你倆帶幾包。」

  靠得最近的那人拿出一包黑盒德國香煙遞到莫斯卡面前,說,「想吸就來一支吧。」

  莫斯卡把煙點著,抽了一口就嗆住了,惹得兩個司機哈哈大笑,其中的一人說,「抽一抽就習慣了。」此後莫斯卡再抽,覺得味道還不錯。他仰面躺在長凳上休息,太陽照在臉上,他感到疲倦了。

  「你們開車送她來時,她怎麼樣?」他閉上眼。

  「很好,跟所有的產婦一樣。」遞給他煙的那個司機說。他總是一臉的幽默,微微帶笑,可以斷定,這笑意是面部骨骼結構所定型的。「住進來的好幾百個都和他一樣,沒問題。」

  莫斯卡睜開眼看看他,「整天拖女人,聽她們嚎叫,不是個好話計。」說話時,他意識到自己對這兩個人已懷有憎惡之意,因為那段時間海蓮完全落入他兩人手裡,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