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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停住,而後用—種恫嚇責駡的語調向他們大聲呵斥,盡兇狠詛咒之能事。「你們都是罪人,你們都該永遠下地獄。我發覺你們中有入笑,你們憐憫你們自己,上帝為什麼要我們受這等罪?你們是否會這樣發問?」人群中有一個人大聲嘲笑他說,「不是上帝,是美國的炸彈幹的。」聽眾發出二陣笑聲。

  那人依然站在板凳上等著他們平息下來,透過瞑瞑薄幕,窺探著人群,粗野地,帶辯解地指著一個穿黑服的婦女說,「你這個女人,是否在恥笑上帝,你的丈夫和孩子在哪裡?」他又指著莫斯卡身邊的青年,「瞧,」他朝著聽眾說話,大家也都轉身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這兒還有一個嘲弄者,是年輕人,德國的希望。由為他犯了罪,他的孩子斷了肢,他竟敢嘲笑上帝的憤怒。你等著,看著你的孩子;等著瞧吧!」他又懷著惡意,指著聽眾一味發洩。

  那個帶孩子的年輕人把孩子放下,對海蓮說,「請關照一下這孩子。」人們看著他穿過人群直奔站在板凳上的那個演說人,猛地一擊,將他打翻在地。跪在他的胸膛上,抓住一撮頭髮,把他烏鴉般的小腦袋直往水泥地上叩擊。

  等那年輕人住了手,聽眾已紛紛而散,那年輕人抱起孩子徑直朗康特利斯卡波公園走去。仿佛變魔術,霎時人們就無影無蹤了。可那演說人還靜靜地趴在地上,此刻已是夜闌星稀的時分了。

  過路人把他扶起來,血不住地從他厚厚的卷髮頭上流出,許多股細流順著前額流下,好象臉上帶了一副紅色的面具。莫斯卡挽著海蓮的臂沿著大街而下。莫斯卡發覺海蓮像是病了,大概是看見血的緣故,他說,「今晚你最好與桑德斯太太呆在家裡。」後來他似乎向海蓮辯解沒有參與那件事,他說,「這根本與我們無關。」

  莫斯卡、利奧以及埃迪·卡辛圍坐在米德爾頓家的起居室裡,家具是和房子配套的。所以有現成的椅子可坐,其餘的東西都裝在木箱子裡,靠牆擺放著。

  「看來你明天真要去紐倫堡參加審判嗎?」戈登問利奧,「你什麼時候動身?」

  「嗯,晚上,」利奧答道,「我喜歡夜間開車;」

  「到那裡就把證詞交給那些雜種們,」安·米德爾頓說。「必要的話就瞎說一通,不過你要知道,他們有種種渠道搜集情況。」

  「我沒有必要去說謊,」利奧說,「我的記憶力很好。」

  「我想為我上次過於粗魯的行為表示歉意,當時你也在這兒。」戈登·米德爾頓說。

  利奧擺擺手,說,「不,我明白。我父親是一個共產黨人,政治犯;我母親是猶太人,這就是我被趕走的原因。可是,我父親是搞政治的。當然囉,在斯大林和希特勒簽定條約後,他失去了信心。他認識到,他們不過是一丘之貉而已。」

  在屋子的一角,那位坐在擺著棋盤的桌子旁的教授剛剛還面帶微笑,饒有興致地聽他們談論,一聽這些不得體的話馬上變得大驚失色。帶著這種惶恐不安的心理,他看到戈登·米德爾頓勃然大怒的樣子,不想再聽他的慷慨陳詞了;一切過激的行為都會使他不安的。於是他託辭道,「我得走了,我還要上課。」他和戈登、安一一握手,最後說,「祝你們交好運;順利到達美國。自結識你們以來,我一直很高興。」

  戈登送他出門並誠懇地說,「我希望您不會忘記給我寫信,教授,我指望您能隨時告訴我德國所發生的一切。」

  教授點了點頭,「當然,當然。」實際上他早已暗下決心不打算與戈登以任何形式保持聯繫。與一個共產黨人有聯繫,再清白無辜,風雲莫測沒准也將會給他造成不幸。

  「請等一等,等一等,」戈登又把教授讓回屋裡。「利奧,我才想起,教授不是要在週末去紐倫堡嗎?你開車送送他好嗎?不然,他遲到了,校方會找他的麻煩的。」

  「不,不,」教授十分激動地說,「不需要,請不要費心。」

  「沒有什麼費心的。」利奧說。

  「不,」教授說,此刻他內心更加諒謊不已了,「我預購了車票,一切都準備好了,別費心,這會過多地給你們帶來麻煩。」

  「那麼,好吧,請便吧,」戈登不再堅持了,隨即把他送到門外。

  戈登回到室內,莫斯卡說,「什麼事使他那樣激動?」

  戈登瞟了利奧一眼,說,「他很正常,不過他兒子被指控為小戰犯而入獄,會不會因為他兒子的緣故,德國法庭正在審訊他?絕不是他所藉口的職業問題,看來情況不會太嚴重,我猜測他當時那恐慌的樣子,准是伯利奧發覺,再聯想到集中營的事。這當眾不可能,利奧,你不介意,是嗎?」

  「不會的;」利奧答道。

  「我想讓你知道!」戈登說,「明天;我要去他那兒,當面和他約定時間,我想明天晚上你會讓他振作起來的,一旦他知道你諒解他,他會樂意的,你說行嗎?」

  「當然行」利奧說,「真有意思,你倒挺關心那個老頭的。」

  安·米德爾頓煞有介事地注視著利奧,但從他那慣於欺騙的神態中並沒有發現譏諷的意思,他是誠實的,安笑著說,「戈登總是關心他的皈依者。」

  「我還沒有改變他的信仰呢,安,」戈登慢悠悠地說,「但是我覺得他能聽得進我的意見。」戈登稍停後用一種沉穩而又有點挑釁的語調說,「我認為皈依者這個詞用在這兒欠妥。」大家都不說話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莫斯卡問利奧。

  利奧咧開嘴對他笑著說,「別耽心,我不會錯過的。」

  「錯過什麼?」安·米德爾頓問道。

  「我要作教父,」利奧說,「我把禮物都準備好了。」

  「多可惜,孩子出世的時候我恰恰不在這兒,」安說,「太可惜了,海蓮今晚也不會在這兒,我希望她病得不會太重。」

  「不會的,」莫斯卡說,「她剛剛散步太久了,她要來的,我沒讓她來。」

  「我們畢竟不象那樣高貴,沃爾特,」安雖是開玩笑但帶有一些惡意。埃迪·卡辛坐在屋角的靠椅上,打著噸,這會兒把眼睜開。他不喜歡走訪已婚夫婦,並且討厭那些和丈夫一起呆在自己家裡的妻子們。他也不喜歡安·米德爾頓。她很俗氣,個性又強,對他有些瞧不起。

  莫斯卡朝她笑著說,「你分明知道我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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