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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耶金搖了搖頭。「今天我就要把地帶到農村去,在那兒呆上一個月。這是醫生的囑咐。」耶金放慢腳步,惟恐吉斯萊聽到下面的話:「我想她病得不輕。整個冬天她的情況都不好。」

  吉斯萊已經遠在他們的前面。手推著車走在燦爛的陽光裡。海蓮又去挽著耶金。他接著說:「我必須把她從廢墟中帶走。滿目瘡痍總使她想到母親的慘死,我要把她帶出德國。」他猶豫了一下才又平淡地說:「醫生講她會精神失常。」他的漫不經心表明他不相信醫生的診斷。

  吉斯萊在一片樹影前停下等著他們,似乎她害怕一人走在樹影裡。海蓮想先到女孩面前,便走在耶金前面。她輕快地問吉斯萊:「你願坐在車裡嗎?」小姑娘點頭同意。耶金扶她上去,讓她的兩條長腿在邊上懸著。海蓮推起車笑道:「呵,我有了個多麼大的嬰兒!」說著又搔搔女孩的下巴。她想推著車跑,加快速度使孩子高興。但她太不靈活,跑不起來。吉斯萊雖沒有放聲大笑l,臉上卻露出笑容,而身邊發出的聲響也恰似笑聲。

  來到庫弗斯坦大街,他們看到一長排白色石房連成一串。海蓮走到第一家房屋前停下。一段水泥小道一直鋪到門口。她喊道:「桑德斯太太!」一個女人隨聲出現在開著的窗前。她面容憂傷、嚴肅,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從上半身便知,她穿著黑色喪服。

  「請原諒我大喊大叫,」海蓮歉意地笑著說。「我現在行的太不便了。請把鑰匙扔下來好嗎,他們一會兒就到。」那女人轉過身去取鑰匙,隨後轉過來從窗戶把鑰匙扔到了耶金早已伸出的手裡。隨即便返身回了房間。

  耶金說:「唉;你們在她這兒住,會有麻煩吧!她看起來太正經。」

  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感到很尷尬!立即住了口。但海蓮卻笑了起來。」那女人很好,會理解的。她不久前失去了丈夫,是死於癌症。所以她現在有兩間空房。由於男人的病,房租特別便宜。」

  「你是怎麼弄到這樣好的房子的?」耶金問她。

  「我從地區房產管理人員那兒得知的,」海蓮笑道。「不過我先送了他五包香煙當見面禮。」他們彼此會意地笑笑。

  耶金看到車滿裝著物品正沿街開過來。利奧象往常一樣沖著人行道上的樹刹了車。莫斯卡從車上跳下,埃迪和利奧也從前門走下車來。他們開始往屋裡搬東西。海蓮在前面引路。待她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棕色大包,順手遞給了耶金。「十條,」她說,「可以吧?」耶金點了點頭。吉斯萊正靠在嬰兒車上,海蓮又走近她,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把巧克力遞給孩子,又說:「謝謝你送來這麼一個漂亮的車子。寶貝兒生下後你還會來看我嗎?」吉斯萊點頭同意,隨手把巧克力遞給了耶金。耶金為了讓女兒拿在手裡吃起來方便,把整塊掰成了碎塊。海蓮目送他們沿著庫弗斯坦街走回去。耶金停下來抱起女兒,她把棕色紙包在父親肩上放平扶著。海蓮轉過身走進樓房,爬樓梯走回二樓。

  二樓一套四個房間:兩間臥室、一間起居室和一間小廚房。可想而知,莫斯卡和海蓮佔有一間小一點的臥室和小廚房。特殊情況可以使用起居室。桑德斯夫人住了間大臥室,把煤爐放在起居室裡做飯。

  海蓮看到莫斯卡,利奧和埃迪都在等著她。小桌上有兩瓶可口可樂和兩杯威士忌。手提包和其它剛搬來的東西零亂地堆放在臥室裡。桑德斯太太在兩扇窗戶上都掛了漂亮的藍花窗簾。

  莫斯卡端起面前的杯子,海蓮和利奧也拿起他們的可口可樂。埃迪已經喝完他的威士忌,停下來等他們。

  「為我們的新居乾杯!」海蓮提議道。埃迪·卡辛看到海蓮喝了點可口可樂就打開手提包把她的衣服扔到一個赤褐色梳粧檯上。

  他從未勾引過海蓮,儘管曾「多次在莫斯卡的房間裡與她單獨呆過。他先是迷惘,後又想到一部分原因是海蓮從沒給他過機會。她從未靠近過他,或者說無論言語還是身體她都沒有使他有過可乘之機。她從不賣弄風情。言行舉止完全出於自然,不讓人有任何非份之想。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怕莫斯卡。他也清楚這種畏懼是很深蒂固的。早聽說過莫斯卡六親不認,還從小分隊其它人那兒聽說過莫斯卡過去打架的事。莫斯卡曾與一個中土幹了起來。為此,他被送到平事法庭;但後來又逃脫了。中士傷勢嚴重,不得不送回國醫治。但這可能是傳言,未必可信,也許只不過是謠言。總的說來,他根木不把誰放在心上。對人缺乏興趣,以致使人對他感到畏懼。埃迪心想:他的朋友有我、利奧、沃爾夫和戈登。不過也許我們自以為是他的朋友。如果我們明天死了,他才不會介意呢!「那個小車,」海蓮突然叫道,「你們把它放哪兒了?」他們都笑了。利奧雙手拍著頭用德語說:「上帝,我把它忘在街上了。」

  但莫斯卡慌忙說:「在小屋裡,海蓮、在那個廚房裡。」埃迪想,他甚至不願看到她為一個玩笑而著急。

  海蓮走進廚房,利奧一口氣喝完可口可樂,「下周我要去紐倫堡,」他說,「他們要我為那些在布肯瓦爾德當過衛兵和軍官的傢伙作證。起初我說不去,但後來他們說某某醫生也是被告。那傢伙曾常常對我們說,我在這兒不是給你們治疼治癢的,也不是為你們保命的,我的工作是要保證你們每天都能幹活。那個雜種別想聽我為他說幾句好話。」

  莫斯卡把酒杯斟滿,又給利奧一瓶可口可樂。「我要是你的話,乾脆把那些雜種都給宰了。」

  利奧聳聳肩。「我不想這麼幹。現在我對他們只有鄙視不再感到痛恨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只想離開這兒。」說罷喝了一大口可口可樂。

  「我們會在營房想你的,沃爾特,」埃迪說。「你想你會喜歡德國佬的生活方式嗎?」

  莫斯卡聳了聳肩;「都於樣吧!」他給埃迪斟滿酒又說;「快走吧,埃迪,喝了這杯給我走,我不想讓你把我的新房東給嚇壞了。別再喝了。」

  埃迪·卡辛嚷道:「我又要開始受限制了,」我妻子要從英國帶著孩子來。我的家人要來陪伴我啦。」

  莫斯卡搖著頭說:「可憐的女人。我本以為她在你入伍後就另有所愛了。不過你那麼多情婦怎麼辦呢?」

  埃迪回答說。「她們繼續存在,別替她們操心、她們一直都活著。」出人意料,他突然變得異常憤懣。「我要把她們全給甩掉。」他拿起外衣徑直走了。

  埃迪·卡辛悠然地在庫弗斯坦街上漫步。早春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曲徑通幽,樹影斑斑,令人爽快。他想著在營房洗個澡,然後就去地下餐廳吃晚飯。正要拐向麥茨街,他朝庫弗斯坦大街對面瞟了一眼。一片光彩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少女正站在一棵綠蔭蔭的大樹下面,四個小孩圍著她跳舞。綠蔭道雖寬,他仍能看到,姑娘的臉線條優美、清秀。正瞧著,少女抬起頭望瞭望午後的驕陽,繼而躲開孩子往他這邊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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