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弗蘭西斯·肯尼迪座車的後面是一輛載著更多手持重型自動武器特工的轎車,其餘大批特工都步行跟在車兩邊。這後面的另一輛豪華大轎車中坐著克裡斯蒂·科利、阿德布拉德·格雷、阿瑟·韋克斯和尤金·戴西。賓夕法尼亞大街被越來越多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總統的車隊幾乎停下來,仿佛為了進一步烘托這莊嚴宏偉的氣氛,天上紛紛揚落下了鵝毛大雪,給街上的人流披上了一層白紗。載著總統高級助手的那輛轎車完全停了下來,阿德布拉德。格雷把頭伸出窗外一看,「哎呀,糟糕,總統下了車正步行呢。」他喊道。

  「如果他再步行,那我們得下去跟他一起步行。」尤金·戴西說。

  格雷回頭看看克裡斯蒂·科利說道:「看,副總統也從車上下來了,這太危險了。克裡斯蒂,你得擋住總統。使用你的否決權。」

  「我現在沒這個權了。」科利說。

  阿瑟·韋克斯說:「我看你最好叫更多的特工到這兒來。」

  他們都下了車,跟在他們的總統後邊,形成一道人牆。

  天空中仍然雪花飛舞,但大雪對弗蘭西斯·肯尼迪來說仿佛不存在,不象在孩提時代專門伸出舌頭來感覺那飄落的雪花,此時肯尼迪在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實實在在接觸感覺的是愛戴他的人民。他走在大街上,挨個和那些衝破警察和特工組成的層層障礙的人握手。

  在成千上萬的觀看遊行的人的推壓下,總統身邊的那些貼身特工保鏢試圖辟開一個大一點兒的安全圈,但每次都被人群的浪峰推了回去。弗蘭西斯·肯尼迪繼續向前走著,和無數男男女女握手。他能感覺到頭髮被雪片弄濕了,但凜冽的空氣反而使他感到精神,當然人們的溢美奉承之辭更讓他興奮和激動,儘管他的右手臂變得麻木,右手由於這麼多人用力捏壓而開始發腫,但他絲毫不覺得累,不覺得不舒服。特工們迫不得已開始粗魯地把那些虔誠的支持者從總統身邊撕拉開。一個身穿乳白色風衣的婦女緊緊握住總統的手不放,以至於他只好用力往回一抽,結果扭傷了手。

  人潮如海,戴維·詹特尼好不容易為他和艾琳衝開了一塊地方。艾琳把坎貝爾緊緊抱在懷中,否則他可能會被滾滾的人流踩在腳下。

  總統車隊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離他們站的觀禮的地方不足四百英尺遠,總統座車後面是一輛輛坐著政府高官要員的轎車,再後邊是數不清的遊行人群。戴維站在一個比較有利的位置上,他估摸著總統座車距他現在只有比一個足球場長一點兒的距離,接著,他發現站在大街兩旁觀看的人群擠到了路中間,迫使車隊停下來。

  艾琳尖叫道:「嘿,他下車了,他在步行。上帝,我得去碰碰他。」她隨手把坎貝爾扔給詹特尼,從人群中擠到全副武裝的警察組成的人牆跟前,一個警察攔住了她,她沿著這道警戒線走過去,並穿過了警察的第一道防線,但卻被內圈特工截住。詹特尼望著她心想,假如艾琳聰明點兒的話,她應該把坎貝爾抱著,這樣特工們會覺得她沒什麼危險,說不定在他們把別人推回去的同時她能溜進去呢。他看見她被推出了警戒線,但另一股人流把她又推了回去,她和少數幾個人溜進了特工的保護圈和總統握上了手,並在總統臉頰上親吻了一下,直到她被人粗魯地拉開。

  來勢洶洶的人流席捲了整個寬闊的大街。戴維看出艾琳再也無法回到他和坎貝爾的身邊,她消失在人流中成了一個黑點。越來越多的人衝破了警察的安全防衛線,裡圈的特工們也受到不少人的衝擊,兩道防線都出現了裂縫。坎貝爾開始嚎啕大哭,詹特尼把手伸到風衣口袋裡,裡邊常常裝幾個給坎貝爾買的棒棒糖,他想拿出一個來哄他。

  這時,戴維·詹特尼覺得突然有一股熱流在全身激蕩。他想起過去那些天裡在華盛頓市遊覽觀看到的種種景觀,每一座象徵統治權威裝飾國家門面的建築,都是那麼巍峨高聳,雄偉輝煌,看看最高法院和林肯紀念堂的白色大理石廊柱,威儀莊嚴,堅不可摧。

  他想起豪根的豪華氣派的辦公室,還有他手下一組殷勤的秘書。

  他想起猶他的摩門教神堂,和他們編造得離譜兒的什麼天使的傳說。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標誌少數人的強權地位,為了區別他們於象他這樣的妾委眾生,為了巧取豪奪恩民的擁戴,總統,印度教教長,摩門教長老,這些人建起他們的一座座巍峨的大廈,威嚇老百姓,護衛他們自己,他們當然清楚,他害怕民眾對他們的嫉恨。

  詹特尼想起他在大學裡那次「行刺」遊戲中取得的勝利,那時他成了英雄,那是一次他長這麼大僅有過的榮耀。此刻,他輕輕拍著坎貝爾,哄他不哭,他手放進風衣口袋裡,在那柄手槍的冷涼的鐵管下面,找出一個棒棒糖給了坎貝爾,然後,仍然把小孩抱在臂彎裡,一頭向警察和特工的防線沖去。

  戴維·詹特尼神思恍惚,仿佛象發了邪症一樣興奮激動。太容易下手了。越來越多的人衝開外圍警察的防線,穿越裡圈待工的人牆,擠到肯尼迪旁邊和他握手。兩道防線開始崩潰。擠進去的人簇擁在總統周圍,虔誠地揮動著他們的胳膊。詹特尼朝迎面而來的總統奔去,一股人流衝開木頭路障,挾帶著他把他推到了特工防衛圈跟前,特工們筋疲力竭地想把每個人從總統身旁拉開,但顯然他們人手越來越不夠。詹特尼感到一陣狂喜,他看出因為他懷抱著孩子,特工並未把他當成回事兒。他左手抱住坎貝爾,右手放進風衣口袋裡,摸到了那個皮槍套裡邊的槍,手指放在扳機上。這時特工們組成的防衛圈被完全衝垮,他魔術般地進入了防衛圈裡,他看見僅僅在十步開外,弗蘭西斯·肯尼迪正和一個狂熱的少年握手,肯尼迪看起來非常瘦、非常高,而且好象比他在電視上的形象要老。詹特尼抱著坎貝爾向肯尼迪走去。

  這時,一個十分英俊的黑人擋住了他,向他伸出手,刹那間詹特尼激動得發狂,以為這個人看見了他口袋裡的槍,想把它要過去,但他很快意識到這人是個熟面孔,他是想和他握手。兩人互相盯了一會兒,詹特尼看看眼前伸出的黑黝黝的手,看看那張笑呵呵的臉,這時這人眼裡射出懷疑的目光,手一下子收了回去,詹特尼全身肌肉亢奮、扭曲,一把把坎貝爾扔向那個黑人,從風衣口袋裡拔出槍。

  當詹特尼盯住他的臉的那一刻,阿德布拉德·格雷意識到要壞事,他任憑那個小孩掉在地上,抬腳踏過去用身體擋住身後慢慢移動著的肯尼迪。他看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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