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到了那個重大日子,天剛亮他們就起床了,出去在路邊小攤上吃了早飯,然後回到旅館換上他們最漂亮的衣服,艾琳毫無疑問精心梳理了頭髮,穿上她最好的一件褪色的牛仔褲,一件紅襯衫,一件戴維從未見過的柔軟的羊毛衫,是她一直藏著,還是剛在華盛頓買的,他心裡疑惑,她曾撇下他和坎貝爾獨自出去過幾個小時。

  雪下了一整夜,滿地銀白,碩大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從空中飄落下來。在加利福尼亞,他們根本不需要冬衣,但隨著他們漸漸向東旅行,他們在沿途一人買了一件風衣,給坎貝爾的風衣是紅色的,艾琳說萬一他走丟的話好容易找到;詹特尼的是深藍色,象件工作服,艾琳的則是乳白色,穿起來顯得越發漂亮。艾琳還為坎貝爾買了一頂白色毛線帽子,頂上有一個流蘇。詹特尼願意光著頭,他討厭在頭上扣上任何東西。

  離就職典禮時間還早,他們走出旅館,到戶外為坎貝爾堆了一個雪人。艾琳還朝坎貝爾和詹特尼投雪球,這片刻的幸福使她感到眩暈。詹特尼和坎貝爾挨了不少重重的雪球,但卻沒有還手。

  詹特尼對她的快活勁兒覺得奇怪,是想到要在遊行中看到肯尼迪使她如此喜悅嗎?還是奇異、美妙的雪景讓她這個加利福尼亞的海濱姑娘感到興奮?

  坎貝爾簡直對雪景著了魔,他捧起一把雪,看著它慢慢融化,接著又捏起小拳頭,小心翼翼地在雪人上戳開幾個洞,還把它的腦袋也給砸掉了。艾琳和詹特尼在離開他稍遠的地方站著,看著他。

  艾琳把手放在詹特尼手中,這對她來說是個不尋常的親熱舉動。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她說,「我在華盛頓看望了幾個人,這是加利福尼亞的朋友要我去找他們的,這些人馬上要去印度,我打算帶上坎貝爾和他們一同去。我找了人準備賣掉那輛小貨車,我給你其中的一部分錢,好讓你飛回洛杉磯。」

  戴維把她的手推開,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裡,他的右手摸著那柄22毫米口徑手槍的皮套,恍惚之間,他仿佛看見艾琳倒在地上,鮮血映紅皚皚白雪。

  他對自己這一股無名怒火感到不解,怎麼啦?他之所以決定到華盛頓來,只不過是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在此邂逅羅斯瑪麗、豪根和吉布森。格蘭治,他在過去的這些天裡一直夢幻著也許他們還會請他一起吃飯,也許他的生活會出現起色,打開通往權力和榮耀的門。這麼說來,艾琳想到印度去打開她所希冀的門不也是很自然的麼?總比一般那些帶小孩的職業婦女庸庸碌碌、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要強吧?讓她走她的吧,他想。

  艾琳說:「別生氣,反正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如果不是為了坎貝爾的話,我想你早就把我甩了。」雖是譏笑,但她流露出淡淡的傷感。

  「說得對,」戴維·詹特尼說,「你不應該去哪個鬼地方把小孩帶著,在那裡你根本照顧不了他。」

  她大光其火,「坎貝爾是我的孩子,」她說:「我願意帶他上哪兒就上哪兒,哪怕是到北極呢,只要我願意。」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你在這方面根本不懂。我覺得你對坎貝爾變得有點兒古怪。」

  他仿佛又看見她的鮮血濺在雪地上,點點斑斑的血匯成了小溪,但他極力克制自己問道:「什麼意思?」

  「你有點兒乖僻,你知道,」艾琳說,「這是我一開始喜歡上你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怪,有時我害怕把坎貝爾交給你。」

  「你想到了這個,可你還是把他交給我了。」詹特尼說。

  「嗨,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艾琳說,我只是想,我和坎貝爾應該離開你到印度去。」

  「隨你的便。」戴維說。

  他們瞅著坎貝爾把雪人整得面目全非。過了一會兒,他們登上小貨車,向華盛頓開去,但當他們駛上州際高速公路時,吃驚地看見公路上汽車一輛接一輛,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沒有法擠進車流,在連綿不斷的鋼鐵巨龍中慢慢爬行了整整四個小時才到了只有二十多英里開外的華盛頓市區。

  遊行隊伍由總統的豪華大轎車車隊率領,準備穿行華盛頓市的各條重要大街,車隊行駛得非常慢,數不清的人群衝破路兩旁的警察防衛線,不斷阻擋住總統的車隊,全副武裝的警察隊伍在數十上百萬的人群洪流的衝擊下開始崩潰。

  三輛滿載特工的車在前邊開道,接下來是肯尼迪的裝著泡沫防彈玻璃窗的豪華大轎車,肯尼迪坐在車裡向華盛頓市成千上萬的歡呼的人群致意。總統的轎車每每被沖入路中間的人群擋住,然後緊緊圍在轎車周圍的一圈特工把人群趕回去,但一股又一股狂熱的朝拜者把這個圈子擠得越來越小,特工們被擠得幾乎站在了轎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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