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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桑布迪西奧再次去看羅密歐的時候,他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獄警打開牢房門後,他踱著舞步走進去,興高采烈地和羅密歐打著招呼。

  「吉昂吉,」他說,「你現在更出名了。人們謠傳說新選出的教皇要赦免你,感謝上帝吧。還有什麼話,儘管對我說。」

  羅密歐說:「你這個大狗熊。」

  桑布迪西奧傾傾身子,說:「這就是你最後的話了?」

  真是天衣無縫,他錄到了羅密歐想要自殺的話。

  一周以後,消息傳遍了全世界,謀殺教皇的兇手阿曼都。「羅密歐「。吉昂吉在獄中上吊自殺。

  在紐約,安妮開始了她的使命,她非常清楚她是「百名先鋒」中的一個負責一次完整行動的女性,她下決心要幹好。

  紐約市東部的兩處安全的公寓房間裡,早已儲存了食品、武器和其他必要的物資,突襲小組的成員將在行動的一個星期前到達,她會命令他們老實呆在公寓裡,直到最後一刻。

  為倖存者預備好了穿越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逃跑路線;不過安妮決定在另外一處安全居所隱藏下來,繼續在美國呆上幾個月。

  除了完成她的任務之外,安妮仍然有許多時間木知該如何消磨,她百無聊賴地在市區裡到處逛蕩。紐約的貧民區著實讓她嚇了一跳,她從來沒見過這麼髒、這麼邪惡的城市,特別是哈萊姆區,整個地方象剛遭到炮轟一般,肮髒淩亂。她厭惡成群的流浪漢、咆嘯粗魯的服務員、冷冰冰的政府官員,她從來沒到過這麼一個下賤的地方。

  另外,惹她不高興的是身邊隨時可能遭遇的危險,整個城市就象個戰場,比西西里更讓人膽戰心驚。在西西里,暴力衝突受黑社會內部利益和條規的嚴格限制,一般都是有組織地策劃的,而在紐約,暴力則象某種動物的惡臭一樣,到處氾濫。

  有一天發生了許多事,使得安妮下決心要老實呆在公寓裡,不再隨便外出。那天下午她先看了一部美國影片,片子裡愚蠢的大男子主義氣息使她反感之至,她巴不得能碰上那個野氣十足的男主角,讓他知道知道,她怎樣能輕易地捏碎他那玩意兒。

  看完電影,她沿著林格斯頓大道閒逛,然後按照這次行動的需要,在公共電話亭打了幾個電話。接著她去了一家有名的飯館想享受一頓,卻不料想這兒不僅服務態度差,而且做的飯菜完全是對羅馬烹枉法的拙劣模仿。她大光其火,他們竟敢這樣,在法國,這種飯店的老闆非狠狠挨捧不可,而在意大利,黑手黨會乾脆把飯館一把火燒成灰燼。

  所以,儘管紐約這個地方使成千上萬的居民和旅遊者屢遭不測,但它想讓安妮屈服,失掉尊嚴卻反而大大刺激了她。

  晚間她繼續蹓躂,做些鍛煉。準備入睡的時候,遇到了兩起分別試圖搶劫、強姦的事。

  黃昏時分,她受到了第一次襲擊,讓她大吃一驚。那是在第五大道,她正欣賞蒂芬妮商店外邊的櫥窗,兩個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人,一男一女,左右夾住了她。那個小子長一張貓臉,一看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吸毒者,醜陋不堪。而安妮一向注重外表,頓時對這傢伙產生了反感。那個姑娘倒是頗有姿色,但象安妮在街上觀察到的那些慣壞了的美國少年一樣,粗俗無禮,打扮得象個時髦的妓女。這是兩個白人少年。

  那個小夥子使勁頂住安妮,安妮只穿著單層夾克,能感到對方身上的硬硬的金屬玩意兒,但她一點也不慌。

  「我有槍,」那小子低聲說,「把包交給我的女朋友,友好一點兒,慢慢的,你不會受到傷害。」

  「你說了算嗎?」安妮問。

  那小子分了心,「什麼?」他的女朋友剛伸出她的手拿包,安妮抓起她的手扭在她背後,同時揚起另一隻手狠狠朝她的臉上打擊,那姑娘臉上頓時血如泉湧,令人難以置信地濺上了蒂芬妮商店華麗的櫥窗,引得過路人紛紛佇足而望,十分詫異。

  安妮冷冷地對那個小子說:「你不是有槍麼?開呀。」這時只見他扭過身體、彎下腰,做一個拿槍的姿勢,這個白癡在暴力電影中看過這種動作,但他不知道這種動作一點用也沒有,除非對方是凝固了。但為保險起見,安妮抓住那小子的手臂,使勁一拽,疼得那小子直叫,手從兜裡伸了出來,一把螺絲刀也掉在了人行道上。真是愚笨的騙人手段,安妮想。她轉身離開了他們。

  這時候謹慎的作法是該退回到她的公寓裡去,但她帶著征服佔領者的神氣,繼續逛蕩,而接著在中央公園南口,她被四個黑人青年包圍。這一帶滿是豪華昂貴的旅館,街上停著一排排的高級轎車,外邊有許多穿著整齊制服的飯店警衛和膀大腰圓的汽車司機。

  這四個小夥子看起來漂亮、而且快樂,她一眼喜歡上了他們。

  他們非常象羅馬街頭那些愛跟女人塔訕的小流氓,一個小子油腔滑調地對她說:「喂,寶貝兒,跟我們上公園去,讓你玩個痛快。」

  他們擋住了她的路,她不能移動。她樂於讓他們挑逗,並不懷疑如果她去了,她會玩得痛快的。不是他們惹火了她,而是那些對她的窘迫處境視而不見的門衛和司機讓她生氣。

  「走開,」她說,「要不然我要喊了,那些門衛會叫來警察。」她知道不能喊,她有任務在身,弄不好就砸了。

  一個小子齡牙咧嘴地笑著說:「喊吧,娘們,大聲喊。」但她能看出他們踮著腳,隨時準備跑掉。

  看她沒有反應,另一個小子馬上明白了她不敢喊,「嘿,她不喊,」他說,「你們聽出她的口音了嗎?我打賭她准有毒品。喂,小妞兒,給我們一點吧。」

  他們都樂不可支,一個說:「要不然我們要喊警察了。」又是哄笑。

  在離開意大利之前,安妮曾被告知有關紐約的危險,但她受過特殊的格鬥訓練,而且對自己的本領絕對自信,因此她拒絕帶槍,唯恐危及這次使命的完成。不過,她手上戴一個特殊設計的用硬而輕的鋯做成的戒指,這玩意兒非常厲害;另外,她的挎包裡還放一把剪子,比威尼斯出產的匕首還要鋒利,所以,她一點兒危險感也沒有。她唯一擔心的事兒是被警察抓住,讓他們盤問,但她相信自己能不慌不忙地逃掉。

  但她沒有想過她容易急躁,天性兇殘的性格可能會造成麻煩。

  有一個小子伸出了手摸她的頭髮,安妮急了,「滾遠一點兒,你這黑雜種,否則我殺了你。」

  四個人一下子收了嬉皮笑臉的模樣,一聲不吭,她看見他們陰沉沉的眼裡直冒火,意識到她自己犯了個錯誤,心感愧疚,她叫他們「黑雜種」並非出於種族偏見,而僅僅是因為「雜種」在西西里是罵人的口頭禪。如果你和一個駝背吵架,你就叫他「駝背雜種」,如果你和拐子吵,你就叫他「拐子雜種」,但這些年輕人怎麼會知道這個?她幾乎要道歉,但太晚了。

  一個小子說:「我操你媽的白婊子,看我收拾你。」這時安妮失去了克制,她揚起她戴著戒指的手朝他的眼睛上一揮,竟把他臉上整塊的眼皮給撕了下來,其餘幾個人驚駭萬分,呆若水雞,安妮從容地離開街口,然後撒腿就跑。

  即使是安妮,這麼做也足夠了。回到公寓以後,她感到懊悔,不該這麼粗心大意,實際上,她似乎是有意想惹點麻煩來發洩發洩,以減輕羅密歐的死給她帶來的悲痛和憤怒。

  而她明白,她這麼任性弄不好會危及整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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