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九七


  嚴格地說,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羅密歐的母親想見他,但他並不想見他的母親。

  在強大的壓力下,政府被迫允許吉昂吉夫人去探訪他的兒子,這簡直氣壞了弗朗科。

  桑布迪西奧,他反對任何人探視羅密歐,想把他與外界隔絕,孤立他。竟然給謀殺教皇的兇手這麼大的恩典,這世界還成何體統?但意大利監獄總監並不理會他。

  在一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裡,總監約見了桑布迪西奧,他說:「我的老先生,我有上峰的指示,必須允許探視,而且是在這間辦公室,因為在監獄牢房,也許會被監聽。在探視過程中,任何人不許偷聽,只是在這一小時的探訪時間裡,讓記者們在最後五分鐘內拍攝報道,無論如何,那幫搞新聞的總得混飯吃呀。」

  桑布迪西奧說:「出於什麼理由允許她探監?」

  總監朝他古怪地笑笑,只有對犯人,以及他的幾乎和犯人差不多的部下他才這麼獎,「讓一個兒子看看他的孤寡的母親,還有什麼比這更神聖的理由?」

  桑布迪西奧沙啞著聲音說:「一個謀殺教皇的兇手?他就非得見他的母親不可?」

  總監聳聳肩:「俄們上邊比我們大得多的官兒做決定,你就悠著點兒吧。多有,辯護律師堅持要求,除掉辦公室裡的監聽器,所以你別想打主意弄什麼電子裝置。」

  「哈,」桑布迪西奧說:「律師準備怎麼清除監聽器呢?」

  「他要親自雇一些電子專家,」總監說,「監督他們在探視前的片刻時間內當著他的面把活幹完。」

  桑布迪西奧說:「我們非常需要瞭解他們的談話內容,這相當關鍵。」

  「胡扯,」總監說,「他母親是個典型的羅馬貴夫人,她啥也不知道,而且羅密歐也不會告訴她什麼重要情況。這不過是當今時代一出出可笑的鬧劇中一段小插曲罷了,別太叫真兒。」

  但桑布迪西奧確實把這看成了個事兒,他認為這是對法律的又一次嘲弄;對當局的又一次污辱;而且他希望羅密歐在和他母親談話時能在什麼地方說走了嘴。

  作為意大利警方反恐怖機構的總頭目,桑布迪西奧擁有的權力不可小覷,羅密歐的辯護律師早就列入了左翼激進分子的黑名單,而且一直處於監視之下。他的電話被監聽,郵件被檢查,所以很容易就查出了律師所雇的準備清理總督辦公室的電子公司。桑布迪西奧通過一個朋友在一家餐館裡安排了一次和這家電子公司老闆的「偶然」會面。

  弗朗科。桑布迪西奧用不著威嚇,輕易地說服了公司老闆,皮是家小有盈餘的小型電子公司,桑布迪西奧指出,反恐怖機構需要大量的電子設備和人員,而且,它可以以安全理由阻擋任何公司的業務發展,一句話,他桑布迪西奧可以使他的公司發財或破產。

  當然若想發財,前提必須是雙方信任和互利的原則,對於目前這件事情,電子公司幹嘛要關心殺害教皇的兇手呢?錄不錄罪犯與他母親的談話內容究竟關公司什麼事兒?幹嘛要給公司繁榮的前景帶來危險?公司的人表面上清除總監的辦公室監聽裝置,而暗中放置一個竊聽器又有何木可呢?怎麼做更明智?而且,事後桑布迪西奧會親自安排人把竊聽器拿掉的。

  會談很友好,但在用餐過程中,桑布迪西奧讓對方明白了這個意思,如果這家電子公司膽敢拒絕的話,日後將會有的是麻煩,儘管他個人並沒有敵意,但政府部門怎麼可能信任袒護殺害教室的兇手的人呢?

  飯後桑布迪西奧付了帳單,他當然不會掏自己的腰包,也不能讓對方以後償還他,說不難哪天會帶來審查,再說,他就要讓這人發財了。

  這樣,阿曼都。「羅密歐」。吉昂吉和他母親會面時談話的內容就被全部錄了下來,桑布迪西奧自己聽了錄音,他非常興奮。他拖延了一段時間才把竊聽器拿掉,僅僅是出於好奇,想瞭解一下這個妄自尊大的監獄總監到底是怎麼個人,但他什麼也沒撈到。

  桑布迪西奧謹慎地把錄音帶回了家,沒必要讓他的同事知道這件事,等到他的妻子入睡之後他才開始聽錄音。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心,吉昂吉見到她兒子時抽泣的聲音幾乎使他落淚。她哀求他說出真相,不是他殺的教皇,他實際上是在掩護別的可恨的同夥,桑布迪西奧聽見這婦人在她的兇殺犯兒子的臉上雨點般的親吻聲,過一會兒,她停止了親吻和哭泣,他們的談話引起了桑布迪西奧極大的興趣。

  他聽見羅密歐的話使他母親平靜下來,「我真不懂你的丈夫為何要結束他的生命,」羅密歐說,聽起來他非常憎惡這個人,不願意承認他是他的父親,「他不關心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原諒我,他甚至不關心他的家庭,他一輩子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幹嘛覺得非要開槍自殺呢?」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嘶嘶作響,「虛榮,」她說,「你爸爸一輩子講究虛榮,天天美髮,月月做衣裳,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學唱歌,上哪兒去唱?他花錢買了馬爾他騎士勳章,但心裡從來就缺少聖靈。復活節那天他還穿了嶄新的白制服,衣服上別著帶香的十字架。啊,羅馬上流社會多麼顯赫的一個人,無數的舞臺,狂歡作樂,在社交場合出頭露面,卻從未出席過一個正經的會。兒子是大學畢業,他為你的聰明感到驕傲,呵,瞧他在羅馬街頭漫步的那副快樂勁兒,我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快活、又這麼空虛的人。」錄音帶上空了一會兒,沒有聲音,「在你出事之後,你爸爸再也沒臉出現在羅馬的社交圈子裡了,他虛榮的生活結束了,他還有什麼理由再活下去,他殺了自己。但他很安詳,在棺材裡穿著他的復活節的白禮服,還是那麼漂亮。」

  接著是羅密歐的聲音,他說的話使桑布迪西奧精神一振:「在我一生中我父親從來沒為我做過什麼,現在他死了,使我別無選擇,看來死也是我唯一的出路。」

  錄音帶剩餘的部分,桑布迪西奧聽到羅密歐的母親勸說他見一見神甫,接著記者們帶著攝影器材湧入了屋子,這以後的情景桑布迪西奧在電視上都看過了,他關掉了錄音機。

  行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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