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七五


  奧迪克說:「太可怕了,所有這一切。」然後他走進里間,對雅布裡說,「好好吃吧,小子,我希望以後這些年你能找個躲藏的好地方,數不清的人會追尋你的。」

  雅布裡哈哈大笑,他抹一把嘴,點燃一支煙,說:「哎呀,說得不錯,我會在耶路撒冷的街頭行乞。」

  這時,馬羅比蘇丹走進屋子,他身後跟著至少五十個全副武裝的人,把守了房子裡的各個地方,四個人站在雅布裡身後,四個人站在美國人身後。蘇丹驚慌失色,臉色蠟黃,眼睛大睜,「先生們,」他磕磕巴巴地說,「我親愛的先生們,這消息對你們,對我都同樣不可置信,國會又投票否決了彈劾肯尼迪的表決,他實施了戒嚴。」他頓了一下,把手放在雅布裡的肩上,「還有,先生們,就在這一刻,美國第六艦隊的飛機正在轟炸我的但克城。」

  阿瑟·韋克斯幾乎是興高采烈地問道:「正在轟炸但克?」

  「是的。」蘇丹說,「野蠻之至,但不由得讓人不信。」

  他們全都盯著雅布裡,四個荷槍實彈的人緊緊圍靠著他,他遐思般地說:「我終於要去看看美國了,這一直是我的夢。」他看看美國人,卻對蘇丹說,「我一定會在美國取得巨大的成功。」

  「那不用說。」蘇丹說,「要求之一是我把你活著移交給他們,恐怕我必須採取點措施,以防你傷害自己。」

  雅布裡說:「美國是一個文明國家,我可以聘請最好的律師,通過煩悶冗長的法律秩序,我可以獲得自由,我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這將是一種嶄新的體驗,世界總是在變,誰能知道會發生什麼?美國是個文明國家,不搞迫害,再說我都經受過以色列人的嚴刑拷打,我沒什麼可怕的。「他朝韋克斯笑笑。

  韋克斯平靜地說:「就象你看到的一樣,世界在變化,你並未成功,你也不會成為英雄。」

  雅布裡歇斯底里地大笑,他使勁揮舞池的兩條胳膊,跺著腳,「我成功了!」他喊道:「我掐斷了你們的脊樑骨,你們認為你們幾架破飛機炸毀了但克,別人就乖乖地聽你們虛偽的演說嗎?世界什麼時候會忘掉我的名字?你們以為我沒笑到最後我就會退出舞臺嗎?」

  蘇丹拍拍巴掌,喝令士兵抓住雅布裡,給他戴上手銬,全身捆綁起來,「輕一點,輕一點兒。」蘇丹說,當雅布裡渾身不能動彈後,蘇丹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前額上說:「我請求你的原諒,我別無選擇,我得賣掉石油重建城市,我衷心祝願你,老朋友,祝你在美國好運。」

  星期四晚上紐約市正當國會行將彈劾弗蘭西斯·伊克斯維爾·肯尼迪總統,整個世界等待著這場恐怖分子引起的危機的解決之際,紐約市有成千上萬的人卻根本不屑理會這些狗屁事,他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自己的問題還處理不過來呢。從中央公園到時報廣場,是聞名世界的百老匯大街娛樂區,在這溫馨的春夜,時報廣場這一帶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這些人各有各的心機,住在郊區的好色的中產階級男士徘徊在成人色情書店裡流連忘返,或是泡在電影院裡沉浸在連綿不斷的色情鏡頭中,赤身裸體的男男女女做著各種各樣的性動作;少年團體流氓口袋裡插著致命的、但是合法的彈簧刀,象以前的騎士一樣神氣,到處晃來晃去,尋找有錢的人下手,他們身上那種年輕人高昂的活力無法排遣,就以此來取樂;拉皮條的、妓女、搶劫者、殺手在百老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紛紛開業,而用不著繳燈火費;此外,還有許多旅遊者。在廣場一帶、以及通往廣場的各條破落的大街上,到處是紅光閃爍的、鑲著「我愛紐約」的標牌廣告——這是劉易斯·莫切殷勤的禮節。

  星期四晚接近午夜時分,佈雷德。布克爾出動了,他盤旋在時報廣場酒吧和影院俱樂部四周尋找著一個主顧。布克爾是個黑人小夥子,在拉客、談生意方面很有一手。他能給你搞來可卡因、海洛因,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毒品。他還能搞到槍,不過沒有大傢伙,盡是槍、左輪什麼的,在他給自己整了一把之後,他基本上不再弄這些東西了。他不是拉皮條的,但他與那些女人正經處得不錯,他可以把話說到她們的心坎上,而且還是個好聽眾。

  許多個夜晚,他和那些姑娘廝守在一起,聽她們講她們的黃粱美夢,即使是最低賤的妓女也有她們的夢想。布克爾願意聽,他喜歡聽,喜歡「馬路天使」圍著他講她們的夢想時那種象個人物似的感覺。啊,她們的這些狗屁夢想有趣極了,她們投骰子、看星象書,總能碰著吉利的數字,說是來年會有個男人愛上她們,然後她們就會有個小孩,她們會把孩子撫養成醫生、律師、大學教授,或是影視名星,成為一個象理查德。波雷爾或者象艾迪。

  墨菲那麼棒的歌唱、舞蹈、電影或喜劇演員名星。

  佈雷德。布裡樂在瑞典電影宮外邊,等著一部兒童不宜的影片的散場。許多常泡電影院的人出了電影院後,會一邊找點喝的。吃塊漢堡包,一邊希望能碰上點豔遇,他們步履蹣跚,哼著小調兒,你可以從他們心不在焉的眼神中一眼就把他們認出來,好象他們在思索著什麼難解的科學問題,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臉上掛著一副鬱鬱寡歡的神情。可憐的人兒,他們孤獨的要命。

  這地方到處都有拉客的野雞,布克爾把他自己的誘餌放在了一個戰略性的位置上,酒吧裡的男人們可以看見她坐在一張小桌子旁,旁邊放一個碩大的紅色錢包,她是一個從明尼蘇達州達拉斯市來的一個金髮碧眼的姑娘,大塊頭,久受海洛因腐蝕的藍眼睛冷若冰霜,布克爾把她從一個比死亡還糟糕的命運中解救出來。那是種什麼樣的生活呀,在一個偏僻的農場,冬天裡寒風刺骨,她的美色眼看就要埋葬在那塊貧脊的土地上。是布克爾給了她新生命,但他一直待她小心翼翼,她可是名聲在外,沒有幾個人敢象他這樣跟她合夥。

  她名叫基姆伯莉。安斯莉。六年前,一個與她搭檔的拉皮條的在睡覺時,被她一斧頭砍死了——布克爾總是說,小心叫基姆伯莉或蒂芬妮的姑娘——她被拘捕、起訴、審訊,但給她定罪判刑的時候,她的辯護律師證明她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痕,並說是她吸食海洛因的習慣造成了她當時「神志不清」,這樣她僅被送進了吸毒者治療中心,經過醫治,宣佈恢復了正常,然後把她又放回到紐約街頭。

  這之後她在格林威治小區的貧民窟裡住了下來,這塊兒有一些市政府當局修建的公寓大樓,但卻糟糕之至,稍微有點錢的人都躲得遠遠的。

  佈雷德。布克爾和基姆伯莉是對好搭檔,他半是拉皮條的,半是打劫的,這個區別使他感到驕傲。基姆伯莉往往在時報廣場酒吧拉一個看完電影的人上鉤,領他到第九大道的某幢大樓的門庭外,飛快地雲雨一番。這時候,佈雷德就從暗處溜出來,用紐約警察用的警棍給那小子一記悶根。他們把搶到的錢對半分,但佈雷德留下信用卡和珠寶,並不是貪婪,而是他信不過基姆伯莉的判斷。

  幹這活兒妙就妙在上鉤的人往往是個尋花問柳的丈夫,極不情願報告警察這種事情,免得人家問他,當他的妻子在莫裡克、長島或新澤西州的弗蘭頓等他的時候,他在第九大道黑洞洞的樓房門庭處到底幹什麼勾當?為了安全起見,一個星期之內,佈雷德和基姆兩人都避免再到時報廣場酒吧、以及第九大道一帶去,他們會把生意挪到第二大道。在紐約這樣的城市,這麼稍稍換個地方無異於從宇宙中的一個黑洞鑽進了另一個黑洞,這正是佈雷德。布克爾喜歡紐約的緣故。他就象一個影子,一個千面人,就象他在電視上看到的變色蟲,把自己的顏色混同成地表顏色,以躲避其他動物的捕食。一句話,與大多數市民木同,佈雷德。布克爾覺得他在紐約這地方非常安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