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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第二部 復活節後一個星期

  第四章

  星期一羅密歐逃離意大利的路線預先已精心策劃好了。麵包車開出聖彼得廣場後把他和他的人送到了一處安全地方。在那兒他換了衣服,持上一本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護照,帶上一個事先已經收拾好了的旅行箱,在內線人的引導下,經過秘密邊境通道進入了法國南部,在尼斯他搭乘了一架經巴黎去紐約的班機。雖然他在過去將近三十個小時裡幾乎絲毫未眠,他還是保持高度的警覺,行動中的每個細節都需要特別注意,因為往往會由於預先計劃不周或出於莫名其妙的僥倖心理,行動中最平淡的部分卻最容易出錯。

  法航班機上供應的晚餐和葡萄酒一向不錯,羅密歐漸漸鬆弛下來,他往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浩瀚無邊的淺綠色大海,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海天交融,白茫茫一片。他吃了兩片高效安眠藥,但是還有一部分由於恐懼而緊張的神經使他難以入睡。他擔心地想到美國海關,在那兒會出什麼差錯嗎?但是即使他在那會兒就地被擒,也對雅布裡的整個計劃無關緊要,求生的本能不由自主地使他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羅密歐對他日後可能要吃的苦頭不抱什麼幻想,是他自願做出這樣的自我犧牲的,也許只有這樣他覺得他才能贖清他的家庭、他那個階層以及他的國家的罪孽,但是現在他全身上下的神經還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

  終於藥性發作了,他進人夢鄉,他夢見自己開了槍,然後跑出了聖彼得廣場,他就在夢中這樣跑啊、跑,一直到飛機降落在紐約的肯尼迪機場,他醒了過來。他從頭頂的行李艙中拿出旅行箱,當他走出海關時,他裝得象棋像樣的,提著皮箱大步走出候機樓到了機場前的中心廣場。

  他一眼就認出了接應他的人。那個姑娘戴一頂白色條紋、綠地的滑雪帽;那個小夥子則拿出一項紅色帶有前簷的帽子,帽子上藍色的「美國人」幾個字清晰可見。羅密歐自己身上沒有任何特殊標誌,他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他彎下腰把皮箱裡的幾個袋子亂翻一氣,裝作尋找什麼東西似的。一邊用眼打量著這兩個聯絡人,他沒有看出什麼可疑的地方,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個姑娘金髮碧眼,看起來骨瘦如柴,不怎麼合羅密歐的口味,不過她臉上有著那些嚴肅正經的姑娘們常有的那種女性的矜持,他挺喜歡。他拿不准她在床上會是怎麼個樣子,心裡盤算希望自己能多呆些日子來勾引她,這估計不會是什麼難事。他總是對女性很有吸引力,這方面他可比雅布裡強多了,她一定會猜到他同教皇遇到的事有關聯。對一個熱衷於革命事業的姑娘來說,能和他同床共機豈不正是能圓滿地完結女孩浪漫的夢?他注意到她既沒有靠在她身邊那個男人的身上,也沒有碰他。

  那個小夥子臉色開朗。溫和,一看就是個地道的老好美國佬,羅密歐立即就討厭起他來,美國人都是些這樣無用的蠢豬,過慣了舒適安逸的生活。想一想,在過去兩百年裡,他們竟沒有弄出一個革命組織,而這個國家正是在經過一場革命之後才建立的,迎接他的這個年輕人可說是這些軟弱無能的美國人的典型。羅密歐提起精子徑直走向他們。

  「勞駕,」羅密歐笑著說,他的英語帶著很重的口音,「在哪兒能找到去長島的公共汽車?」

  那姑娘擔過頭看看他,她在近處看起來要漂亮些,他看到她臉頰上有一小塊疤,這勾起了他的欲望,她說:「你是去北岸還是南岸?」

  「東漢普頓。」羅密歐回答說。

  姑娘笑了,她笑得很溫柔,甚至有些崇拜。那個小夥子拿起羅密歐的東西,說道。

  「跟我們來。」

  他們領著他走出機場,羅密歐跟在後邊。稠密的人群,喧鬧的交通使他感到吃驚。一輛小轎車等著他們,司機也戴著一頂尖嘴紅帽子。小車開動後,那姑娘伸出她的手說:

  「我叫多蘿西娜,請不必擔心。」坐在前排的那兩個年輕小夥子也嘟嚷了他們的名字,然後那姑娘接著說:「在這兒你會過得十分安全和舒適。」也就在那一刻,羅密歐開始感到做了猶大一樣的痛苦。

  晚上這一對年輕的美國人費了好大力氣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他住進了一間面向大海的舒適的房間,顯然床又笨又大、凹凸不平,不過這沒有什麼關係,羅密歐知道他只會住一個晚上,還不知能否睡得著。整座房子裝飾華貴,但沒有什麼真貨色,是時髦的美國海濱家庭風格。他們三個用英語和意大利語混合著交談,平平靜靜過了一個晚上。

  那姑娘,多蘿西姬,讓人感到意外,她其實挺漂亮,也非常聰明,而且事實證明她並不是個弄賣風騷的女人,羅密歐想在這最後一個自由的夜晚和她玩一把的夢想也就破滅了。

  那個小夥子,理查得,也是個正正經經的人。很明顯,他們已經猜到了他參與了刺殺教皇的行動,但是他們並沒有特意問一些問題,他們僅僅對他又晨又敬,象守著一個身染死疾的病人。羅密歐被他們打動了,他們動作輕盈,佩侃而談。他們聰穎、自信,富有同情感,而且抱有堅定的革命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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