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二二


  克裡斯蒂目瞪口呆,簡直是氣瘋了,他一直覺得很幸福,他的妻子怎麼會不快活?什麼使她變成了這樣?他對她溫柔、體貼,有求必應,當然,他也要忙於他的工作,他有自己的一攤子事情,但是不管怎樣他有的是錢,她從來也沒缺過什麼。他在盛怒之下決定決不理會她的任何要求,他要爭取到小孩的撫養權,拒絕給她她特別想得到的這處住宅,他還要設法使她在離婚後木會得著一分錢。

  說來說去,他最感到震怒的就是她竟然盤算和她的新歡一起住在他們現在的房子裡,這所房子確實是一所宮殿般的別墅,但是她這麼快忘了他們共同擁有過的那一段幸福的生活了嗎?他一直是一個忠厚可靠的丈夫呀!

  他又跑到「先知」跟前,把一肚子苦水倒了出來,出乎他的意料,「先知」壓根兒沒對他感到同情:「你對妻子很忠實。又怎麼能得出她對你也必然很忠實呢?假如要是你對她失去興趣的話,又會是怎麼個樣子?男人對老婆水性楊花的表現應該早就有所警覺,應該明智地知道這樣的女人會奪去你的房子、小孩,而不會引起任何法律和道德方面的非議。

  你既然結婚,就意味著你默認了這個潛在的條件,現在你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先知」大笑道:「你老婆離開你算是做對了、她看透了你,雖然我承認你一直表現不錯,但是她瞭解你,知道你從來沒有真正快活過。不過,相信我,這樣最好,現在你就可以無牽無掛,一心一意幹出點大名堂來,你再沒有任何拖累——老婆、孩子只能壞事兒,你就是你自己,孤身一人更能幹出大事來,我知道這一點,因為我就是這樣,對於雄心勃勃的男人來說,妻子總是一種威脅,孩子則會成為犧牲品。大度一點,拿出你做律師所受的訓練,給她她想得到的一切,那點錢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你的孩子們還小,他們會漸漸忘掉你的。想想看吧,你現在自由了,你的生命完完全全掌握在你的手中。」

  事情就這樣了結了。

  再回到這個復活節禮拜天的晚上,司法部長克裡斯蒂·科利離開白宮後就直奔「先知」奧利弗·阿利馮特的居所,一方面去討點主意,另一方面告訴他肯尼迪總統把他的百歲壽誕慶祝晚會往後推遲了。

  「先知」住的大宅院周圍有層層保障,警備森嚴,儘管這樣,光是去年他的保安系統就抓住了五個膽大包天的竊賊。他的僕人成群,都付給很足的薪水和養老金,這些僕人中包括一個美容師、一個貼身男僕、一個廚師和一些婢女。直到現在,還常不時有些大人物來拜訪和求教于「先知」,所以常常要為客人們準備美味佳餚的宴席,有時還提供住宿。

  克裡斯蒂十分盼望見到「先知」,他喜歡與這個老頭作伴,聽他講商界你死我活的爭鬥,講男人們對付父母妻兒的策略,他還會告訴你如何同當局對著幹,在他眼中,政府擁有強大的權力,卻木能維護社會公正,法律虛幻而不可信,所謂自由選舉實際上盡是腐敗騙人的玩意兒。其實「先知」並不是個玩世不恭的人,不過是他看得明白罷了,他堅持認為一個自由自在、幸福成功的人生並不妨礙一個人遵守那些文明社會約定俗成的道德戒律。

  「先知」讓人歎為觀止。

  「先知」在他二樓的居室內接待了克裡斯蒂,他的居室套房包括一個精巧的臥室,一個挺大的鑲著藍色瓷磚的浴室,裡邊裝有高級浴池和淋浴噴頭,以及大理石長凳和嵌進牆裡的扶手;甚至還有一個書房,包括藏書室和一個安逸舒適的休息間,書房裡裝有典雅的壁爐,周圍擺著色彩鮮豔的沙發。

  「先知」在書房的休息間裡,坐在一個特殊設計的可調控移動的輪椅中,他身旁是一張桌子,面對面放一個沙發,茶几上準備好了英國茶。

  克裡斯蒂就在「先知」對面的沙發裡坐下來,喝一口茶,咬一口夾心餅乾。象往常一樣,克裡斯萊對「先知」的神色感到十分欣喜,他的眼光裡有人世間度過了一百個年頭的長者才有的凝重。但是在克裡斯蒂看來,「先知」也確實已至垂暮之年了,在他六十歲的時候容貌開始變醜,慢慢到現在一百歲時簡直是老得不成樣子了,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的皮膚粗糙得象蝦皮,光禿禿的頭頂上盡是蒼蠅屎一樣的黑斑點,從他的昂貴華麗的衣服裡伸出來的兩隻手象花豹的爪子——在他垂暮之年也沒減弱講究衣著的虛榮;他的脖子上鬆散地系著一條絲綢領帶,脖子象樹皮一樣滿是皺格,背駝得把前胸擠成了一小點,你可以用兩個手指頭夾起他的腰,而他的兩條腿比蜘蛛腳也粗不了多少。然而他的面都表情卻不象一個行將就水的人,並沒有受到衰老的蠶食。

  克裡斯蒂給「先知」倒上了茶,他們飲著茶,相視而笑,足足有好幾分鐘沒有說話。

  「先知」先開口說道:「你來是要取消我的生日晚會的吧,我猜想是這樣,找和我的助手們都一直在看電視,我告訴他們找的生日晚會推後了。」他的聲音低沉按啞。

  「是的,」克裡斯蒂說,「不過只推後一個月,你能等這麼長嗎?」

  他笑著問道。

  「沒問題。」「先知」說:「電視上放的全是那玩意兒。聽我的話,孩子,趁早買進一些電視臺的股票,眼前這場悲劇和以後的每一個悲劇會使他們大發橫財,他們是這個社會裡的害人精。」他停頓了一會兒,越發低聲地問道:「你那親愛的總統準備如何處理這一切?」

  「我比以前更加欽佩他,」克裡斯蒂說道,「遭遇了這麼慘重的悲劇,我從來沒見過誰處在這種情況下象他那樣鎮靜自若,他比他妻子剛去世那會兒要堅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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