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第四個K | 上頁 下頁


  在過去這些年中,雅布裡顯示了自己在任何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面前都是堅不可摧的,在希臘、法國和俄國他逃脫了一次次的關押和酷刑的折磨,甚至還經受住了以色列安全部門的兩個月的審訊。他很飲佩以色列人的手段,但最後他還是擊敗了他們,或許是因為他一方面不怕受皮肉之苦,另一方面他要了他們,在高壓威嚇之下毫無表情,最後每個人都知道了他象花崗岩一樣堅硬,受點皮肉之苦他根本不在乎。

  他對自己的獵物可不是這樣,他常常以自己的健力迷惑他們,一半是想炫耀自己的扭力,一半是由於內心的恐懼,他意識到自己多少有點變態,也許他殘忍的本性中本來就缺少狠毒的成份。總之,他是一個快快樂樂的恐怖分子。他欣賞生活,即使現在,儘管他將要實施一起極其危險的行動,他行在羅馬街頭,周圍鮮花的芳香,傍晚稀薄的光線,和羅馬無數個教堂響起的鐘聲,這一切都使他感到愉快。

  每個步驟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羅密歐的人已做好了準備,他自己的人馬也將于明天抵達羅馬,這兩夥人都分別被安排在安全的住所裡,只有他和羅密歐進行單線聯繫。雅布裡知道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在即將到來的復活節這個星期天以及其後幾天,他們將創造驚天動地的業績。

  他,雅布裡,將脫穎而出,使那些強權大國匍匐在腳下,那些過去對他指手畫腳的大人物們,還有可憐的羅密歐,都將成為他這一壯舉的工具和犧牲品。除非他神經出了差錯或死掉。或者說,除非整個過程中上百個細節的時間銜接上出現失誤的話,他大概才會遭到失敗。但是整個行動是如此複雜,安排得如此巧妙,這給他以快感。雅布裡在街上頓住腳,欣賞著大教堂上的高高的尖頂和街上熙熙攘攘的快活的羅馬市民,他沉浸在自己未來輝煌的形象的想像中。

  如同所有那些妄圖以自己的意志、才智和力量改變歷史進程的人一樣,雅布裡也決不想步前人的後塵,他既不重複別人的做法,也使無人能與他比肩。在這個死板的社會結構中,那些戴著慈善面具的當權者,才是最冷酷無情的傢伙。

  雅布裡注視著街上喜悅的朝聖的人群,在這些全能上帝的信仰者面前,他不由得湧起自己不可戰勝的自豪感。大概一向寬宏慈悲的上帝也不會饒恕他的罪孽,但他將義無返顧地走下去,他相信只有走到邪惡的極端,才會滋生正義。

  雅布裡來到了羅馬最破落的街區之一,這一帶人經常容易遭受到恫嚇和敲詐勒索。他到羅密歐他們那地方時天已完全黑下來了,這是~座四層舊樓,有個很大的院落,半邊圍著石砌的圍牆,整座樓房都控制在地下革命組織手中。一個瘦弱的姑娘出來給雅布裡開門。

  她穿一身藍色工裝服,上衣敞開著一直到腰部,沒戴乳罩,乳房也不突出。她曾參加過雅布裡的一次行動。他並不喜歡她,但飲佩她的兇殘。他們吵過一次,她沒認輸。

  這個女人叫安妮,烏黑發亮的頭髮掩飾不住她兇狠的面龐。

  她有一雙閃光的眼睛,在她打量別人的時候,常常即使象雅布裡和羅密歐這樣的人心裡都直發毛。她現在還不知道這次使命的具體內容,雅布裡的到來使她下意識地預感到行動的重要性。她對雅布裡笑了笑,一言未發,待雅布裡進來後就關上了門。

  雅布裡厭惡地注意到房子裡十分肮髒,到處是吃剩的食物和末刷洗的碟子、杯子,地上亂扔著報紙。羅密歐這一夥全是意大利人,四男三女,女人們拒絕打掃房間,除非男人們跟她們一起打掃,洗洗刷刷的事情是與她們的「革命」信念相悻的。那幾個男的都是年輕的大學生,從小就嬌生慣養,還抱有那麼點女權思想,這樣他們彼此就形成了默契。誰也不去理會這個地方的論遇樣,他們知道等他們走後地下組織的人會來清除掉一切會成為罪犯的痕跡,現在感到惱怒的只有雅布裡自己。

  他忍不住對安妮說:「你們這群豬玀。」

  安妮輕蔑地打量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房主。」

  雅布裡馬上看出了她的個性,她不害怕任何男人或女人,她是一個徹底的「革命者」,隨時準備在危急關頭赴湯蹈火。

  羅密歐從樓頂跑下樓梯,他看起來相當漂亮,以至於安妮不由得垂下了她的眼睛。他親熱地抱了抱雅布裡,然後領他到院子裡,兩個人在一個長條石凳上坐了下來。空氣裡飄來春天裡鮮花的芬芳,寂靜的夜晚隱約可聽見嗡嗡的聲音,那是復活節前成千上萬湧到羅馬來的朝拜者在街頭的嘈雜聲,數百個教堂鐘聲齊鳴,歡呼復活節的到來。

  羅密歐點了一支煙,說:「我們的時機到了,雅布裡,我們的名字將永遠被傳揚。」

  雅布裡對他這樣自鳴得意的浪漫想法感到好笑,他有點鄙夷這樣想出風頭、熱中于個人榮耀的欲望,「我們不過是無名小輩,我們將同一個長長的血腥歷史抗爭。」雅布裡想著他們剛才熱情的擁抱,對他來說,那雖是一種志同道合的愛,但心裡也充滿了驅散不去的恐懼,那感覺就象他們倆是一對謀殺親身父親的逆子站在父親屍體旁的心情。

  院子四周的圍牆上零零落落的電燈發著昏暗的光,他們把自己理在黑暗中,羅密歐說:

  「到時候世人會知道這一切的,他們會怎麼看?怎麼讚美我們?還是會把我們當成瘋子?

  他媽的,後世的詩人會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的。」

  雅布裡說:「我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羅密歐戲劇化的神情使他感到尷尬,使他不由得對這傢伙的能力產生了懷疑。雖然過去一再證明,這個長相英俊和善、思想模糊不清的小夥子,實實在在危險之至。然而他們畢竟有根本上的區別,羅密歐是無所畏懼,而雅布裡卻是十分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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