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八三


  這裡正在興建美國商業中心。他在什麼地方讀到過,這項工程需要花費10億馬克。當然,在這附近也在興建意大利貝納通時裝公司的商業中心。在對面高高的廣告牆上,全是《新時代》的廣告。

  他不停地跑,看到了無數的面孔。他始終有一種走錯了路的感覺。現在他再也跑不動了。他的雙腳疼痛,兩腿發抖。他在一家東方風味的小吃店裡買了一塊肉,可是大蒜、熱油和番茄醬的氣味簡直讓他難以下嚥。

  現在怎麼辦?真該死!他想起保爾·諾沃提尼。保爾猜到或知道,他為什麼乘車來柏林。也許他知道了一切。他是從哪兒得知這個消息的?用不著對此冥思苦想。基費爾是保爾的朋友,也許路德維希曾經給了他一個暗示,也許給他留下了一封信。或者他一時多愁善感起來,向他的妹妹吐露了秘密。別去管它了。眼下重要的是:警察在尋找你!

  可是,這還不是一切。

  那支手槍還放在卡洛拉公寓裡的床褥下面!

  在緊靠史普裡河的一塊廢墟地邊上,他蹲坐在幾塊瓦礫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那些釣魚者,試圖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這裡長著尊麻。釣魚的人們無憂無慮,根本不受時間的約束。

  天氣非常悶熱。他的喉嚨渴得發幹。河流是灰色的,天空也一樣,一層薄薄的、銀光閃閃的流蘇狀雲層遮住了太陽。

  他感到頭痛。

  他繼續往前走。

  真該死,那支手槍……當然你在那時犯了一個錯誤,可是你畢竟不能腰間別著一支手槍在這裡亂跑,不能在腰帶上掛著那支口徑九毫米的手槍去拜訪那些編輯部或去觀看那些芭蕾舞排練。那怎麼行呢?

  可是他始終擺脫不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卡洛拉公寓出了什麼事?路德維希·基費爾曾經說過,他在那兒絕對安全。「這公寓就像是一個自由區。那兒誰也不會管你。你儘管放心。」

  他翻尋他的香煙。他身旁有一隻打火機發出哢嚓聲。他看到一副消瘦的面孔和黑色的眼圈。儘管天氣悶熱,那吸毒者仍把他風雨茄克的領子豎起來,仿佛他感到冷。

  「謝謝。」

  「也請你給我一支……」

  利歐拿出兩支煙,把它們塞進自己襯衫口袋裡,然後把整包香煙給了吸毒者。這人注視著他,一邊點頭,一邊把香煙放進衣袋。「從西部來,對嗎?」

  「是的,請不要生我的氣,但現在我想單獨待一會兒。」

  那吸毒者再次點點頭。他看上去不到25歲,可是面孔卻像個老人。只有那雙眼睛……路德維希曾經怎麼說的?「從眼睛上你還能看出,他們是年輕的。年輕而絕望。但他們願意鬥爭。」

  利歐把手伸進褲袋裡,掏出他在小店買牛肉時的找頭。

  「拿去吧。」

  那吸毒者又看了看利歐,一邊點了點頭。「謝謝,謝謝,兄弟。」

  然後他轉過身,慢悠悠地走開了。利歐目送著他。那年輕人聳著肩膀,踉踉蹌蹌地在瓦礫當中走,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利歐繼續朝前走。他的目光落到了有軌電車站的城市地圖上。他看到了蒂爾林蔭大道。

  不到10分鐘,他就到了那兒。情況和他事先估計的一樣,這裡有一幢高大而普通的建築物,入口處懸掛著聯邦德國的國徽:鋁合金陽極處理過的背景上,有一隻黑色的山雕。這裡是聯邦衛生局。

  此時,他看到一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官員乘著公家的黑色大型轎車來到入口處,然後奔向他們的辦公室。儘管天氣炎熱,他們脖子上仍打著領帶。在閃閃發光的玻璃窗後面,可以看到許多女秘書。官員們坐在辦公室裡討論問題,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他們在那些玻璃窗後面張望、微笑、沒完沒了地爭論,與他們的那些工業界的朋友狼狽為奸……這已經有好多年了,現在已經太晚了,再也無法挽救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支手槍有什麼作用呢?他為何要為藏在卡洛拉公寓床褥下的手槍擔心呢?歸根結底,他所需要的是一個炸藥包。是的,一顆炸彈!

  19

  他呆呆地站著,背部和脖頸兒繃緊,全身抽搐,兩手發抖。以往對哈佩爾等人的刻骨仇恨又回來了。

  當利歐拐進溫特賽特大街的時候,已經是9點剛過一會兒。他停住腳步。

  在黑暗中閃耀著霓虹燈文字「卡洛拉」。底層房間的那些窗子後面仍舊亮著燈。在第三層,也就是他的房間所在的那層樓,只有一扇窗子裡有燈光。

  他又走了幾米,然後躲到一隻長方形的電話轉換開關箱的後面。他在那兒停留了5分鐘,10分鐘……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沒有可疑的人在停著的汽車裡抽香煙,也沒有人在入口處閒蕩。偶爾出現一輛汽車,但它沿著車行道掠過,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他的心開始平靜下來。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裡,懷著無所謂的心情,大膽地朝公寓大門走去。

  他按了按蜂鳴器,門打開了。

  他走進接待大廳,四下張望。在那些長長的窗帷後面,並沒有露出腳尖。那個頭髮暑曲的人仍舊坐在櫃檯後面看東西。這次看的不是報紙,而是一本書。電視機也像每天晚上那樣開著。新聞聯播。然後是障礙滑雪。

  利歐接過鑰匙,友好地點頭表示感謝:「晚安,先生。祝您晚上睡得好!我也許還要出去一次。」

  「那好吧,」那長著鬈髮的人說道,然後又專心致志地看他的書。

  利歐用鑰匙打開房門,隨即跑到床邊,急忙把手伸到床褥下面。他的指尖接觸到金屬。它在那兒,就在他所放的地方。他掏出手槍,讓彈倉滑了出來。他照例數了數子彈,仔細地觀察著閃光的彈頭。

  他把手槍放到寫字櫃上,然後打開他的箱子,從放髒衣物的大口袋裡取出那兩個備用的彈倉。他把它們放到手槍的旁邊,然後走進浴室,脫下衣服,開始洗淋浴。他感到嘩嘩噴射出的水流沖走了疲勞。然後,他刷了牙,穿上新內衣、熨平的褲子和新襯衫。

  他把手槍插進腰帶,他對髖骨上受到的壓迫似乎有一種親切感。

  此時是9點40分。

  在漫長而寂靜的街道盡頭,那些繞公園行駛的車輛的燈光在移動。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只是今天的天氣比上一次悶熱。公園的人行道上不會再有許多的散步者和情侶。那幢大公寓也顯得清靜。底層那天那些青年人聚會的地方,百葉窗已經放下。

  天色已暗了下來。馬克斯-克羅納爾廣場左右的那兩盞路燈在黑暗中閃耀著,把它們黯淡的燈光透過毛玻璃散射到汽車頂蓋上。

  那兒是哈佩爾的住宅……10號……

  利歐把身子靠到一棵老山毛櫸的樹幹上。他熟悉這棵樹,甚至它的氣味他也熟悉。它聳立在大約離道路和街道10步遠的地方。天空雲層密佈,遮蔽著今夜的月亮。

  他看了看手錶。10點整!在過去的三個夜裡,他就這樣站著。他總是觀察到同樣的現象。官員們,特別是政府高級官員和他們胖乎乎的長耳軟毛獵犬,總是準時出現。每次在這個時候,對面公寓的門就會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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