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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是的,路德維希,相信我吧。還有一點:你聽著,必須迅速行動,儘快地行動……」

  在下一個星期的星期五,利歐乘城際快速列車來到了柏林。感到驚奇的維拉在慕尼黑火車站為他送行。她簡直無法理解,利歐為何不乘飛機,而乘火車。他只好對她撒謊,說他把起程時間提前了,因為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告訴她:機場對武器進行嚴格的檢查。

  容光煥發的維拉揮手向他告別。她為什麼不向他告別呢?利歐終於變得理智起來,重新振作精神,他甚至想寫一篇文化類的報道,寫一篇關於柏林的戲劇演出的報道。除此之外,她在上午甚至還硬拖他到揚·赫爾措克博士那兒去了一次。

  「一切都很好,像往常一樣,利歐。再抽點血檢查一下,好嗎?你是知道的……」維拉對利歐說。赫爾措克需要知道利歐的白血球數目。白血球是免疫系統的守衛者,赫爾措克數它們的數目,就像森林管理員數鹿的數目一樣。維拉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全神貫注地看他數,頻頻地點頭。

  「這下你理解了吧,利歐。」

  他當然理解了!他覺得她的面孔和眼睛就像一面鏡子。有一次或兩次,他幾乎精神失常,可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正扮演著維拉曾經要求他扮演的角色;他成功地扮演了這個角色,一切都非常順利。維拉滿意了。現在他又來到了柏林,也許比過去顯得有些精神渙散,但總的來說,他又是原來的健康的利歐了。

  他走進車站前的廣場,出租車從他面前駛過,吐出煙霧;戴著各式各樣的頭巾的婦女拖著箱子;兩群黑頭發的人相互跑到一起,撲到懷裡,又是親吻,又是喊叫——他們是土耳其人!這簡直像民間節日。

  利歐看著這一切,但並沒有對這些情景作出什麼反應。他雖然經過了長途跋涉,但壓根兒沒有感到累。他目光無神;他隨意地看著周圍,仿佛在看一部電影。他的新的角色已經開始了:他正在扮演一個進行觀察和面部毫無表情的政治謀殺犯的角色,這人就要出擊,然後化為烏有。

  他把手伸進上衣的口袋,取出了太陽鏡,並把它戴上。然後從牛仔襯衫裡掏出一張活頁紙,上面有路德維希·基費爾為他寫的那家公寓的名字:卡洛拉公寓。

  「這家公寓位於溫特賽特大街,利歐。它離馬克斯-克羅納爾廣場不太遠。他就住在那兒。」

  「哈佩爾?」

  「是的。還有一點,利歐,一個相當重要的細節:盡可能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切莫乘出租汽車。出租汽車司機對人的記憶力往往很好。」

  此時,他從出租汽車之間擠過去。出租車來來往往;旅行者和坐地鐵的乘客,朝他迎面走來:穿著夏裝的姑娘們從他身邊跑過,自以為很引人注目。其中的一個金髮女郎笑著看他,因為他手裡提著他那只舊的深色粗棉布包,動作遲鈍,不知所措。是的,他第一次感到在柏林人地生疏,但是不知怎的,也感到擺脫了一切。

  「請原諒,您能告訴我,怎樣去溫特賽特大街嗎?」

  「溫特賽特大街?」一位上了年紀、臉上有許多皺紋、長著一雙淺藍色眼睛的婦女用敏銳的目光打量著他。「溫特賽特大街,啊,是這樣的……您有汽車嗎?」

  他搖搖頭。

  「那麼,您坐公共汽車。不太遠了。您也可以乘地鐵,不過,乘公共汽車也許要好一些。」她熱情地解釋著,仿佛他是一隻迷途的羔羊。她的同情使利歐感到高興,可是他很不禮貌地迅速轉過身,匆匆地繼續往前走。真是胡鬧,你的箱子裡就有柏林新的市區圖。你為何不把它拿出來,而要喋喋不休地問那些老太太呢?學著點,你這傢伙!你得學習!而且要趕快學。

  這是德國經濟繁榮年代建造的一所非常大的公寓,窗框是砂岩做的,裝飾豪華,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變成褐色。「卡洛拉公寓」這個牌子掛在一排門鈴的旁邊。

  他按了按門鈴。內部通話系統發出喀嚓聲。然後蜂鳴器響起來了。通向樓梯間的大廳,由一道飾有黃銅的裝嵌玻璃的牆隔開。閃閃發光的玻璃牆與公寓破破爛爛的外觀形成鮮明的對照。

  在一扇高大的開著的門前,站著一個男子,其身材和利歐的差不多。這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套頭毛線衫和一條深藍色的褲子。他看上去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學生。黑髮裡已夾雜著幾縷白髮。他透過自己的無邊眼鏡,警惕而友好地打量著利歐。

  「我能為您效勞嗎?」

  「我想要間房子。」

  「您預訂了嗎?」

  利歐點點頭。

  「請問,您貴姓?」

  「沃爾曼,」他說。「京特·沃爾曼。」

  「啊,在這裡。」

  路德維希·基費爾已經做了很好的工作。可是現在情況非常緊急。「我在卡洛拉為你作了登記。利歐,要是不那麼困難,我當然也會為你弄到一張護照。可是時間倉促,卡洛拉是一家非常特殊的公寓,它不一定堅持要房客出示身份證。你得耍點花招……」

  利歐想起了基費爾曾經給他的指點。「啊呀,」他說,「如果您需要證件的話,那它還塞在火車站行李保管櫃中我的公文箱裡。」

  那人不動聲色地微笑了。「我們為您準備好了12號房間,沃爾曼先生。一間非常清靜的房間。它面向院子。」

  的確,這是一間非常清靜的房間。透過那扇寬闊的、安裝著金燦燦的窗簾的窗子,利歐只看到一道灰色的水泥牆。牆上飾有一個漆成綠色的花架,上面也的確長了一些奄奄一息的植物。不過牆畢竟是水泥的,而且也安靜,安靜得像在一個小島上。

  利歐把窗關上,拉上金黃色的窗簾,把那只飛機駕駛員用的箱子放到一張很小的、漂亮的仿古寫字臺上,然後撲到床上,把雙手交叉在腦後。

  思考嗎?這是多餘的。為什麼還要思考?坐標已經預先確定,剩下的是按計劃行事。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維拉在告別時的那張喜形於色的臉。可是,這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我知道,探長先生,我們處在「緊急行動階段」。

  當路德維希·基費爾上星期拿出他的那些還被他稱為「航海圖」的素描畫的時候,利歐一直表現得非常認真。射擊目標,周圍環境,生活習慣,性格特徵——這一切他已牢牢記住。

  「事情根本不像你所想的那樣,利歐。仔細考慮一下吧。想方設法把一切記在心裡。」

  那張上面寫有非常重要的注意事項的紙已不復存在,基費爾已經把它燒了。但是,那些句子已銘刻在利歐的記憶中。他已經把它們牢記在心了。

  放鬆自己……一個政治謀殺犯——兇手這個詞他已經把它從自己的意識裡抹掉了——怎麼會放鬆自己呢?恐怖分子怎麼會放鬆自己呢?

  他站了起來,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迅速地朝外看了一下。這也許變成了他的一種習慣。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走近寫字臺,校準了他箱子的密碼鎖,打開了箱子,取出了市區地圖。他攤開地圖,從街道一覽表裡尋找出馬克斯-克羅納爾廣場。——在這裡:4-C-D。

  4-C-D的確離溫特賽特大街不遠。根據市區圖來判斷,這廣場就在一座公園的附近。

  利歐又把手伸進箱子。他取出了手槍。他覺得這手槍比他第一次使用時輕了。槍管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扳機摸上去雖然陌生,但同時又很熟悉。他打開閉鎖裝置,讓彈倉滑了出來。

  「一槍,利歐!一槍,這雖然很理想,但不會帶來任何結果。你必須補充射擊。」

  「補充射擊?」他知道這是一句讓人洩氣的話,他知道,他會克服這種委靡不振的情緒,可是現在,在這間公寓房間裡,面對這支手槍和這張城市地圖,情況卻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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