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七〇


  她的聲音在顫抖。

  「也許這樣做也很好。我只得這樣做,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得這樣做,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相信您是對的,畢勒爾太太。」

  「天啊,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安格拉,她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這點我對誰也不會講!她是個非常有耐心的姑娘……只是有一點她從來也不明白:為什麼其他的孩子身體健康,為什麼她不可以和他們一起玩,為什麼他們取笑她,而她只感到痛苦,長期地感到可怕的痛苦,感到四肢無力……這的確是最不幸的。她因此受盡了折磨。」

  現在,他終於抓住她的手,並把它緊緊地握住,但他的手馬上又鬆開了。

  「可是,馬丁先生,是該結束一切的時候了。請您相信我……您知道,我自己也堅持不住了。這不僅因為那個躺在床上的孩子瘦得像只小老鼠,還因為經濟上承受不了。真是禍不單行。即使協會大力相助,它能幫我什麼忙呢?我畢竟沒有經濟基礎!我得半天工作。要是我除了工作和照料孩子之外還有時間,我會到處奔走,求助於那些主管部門。我甚至寫信給部長。您以為我會得到一個回答嗎?沒有,根本沒有……」

  她發抖了,情不自禁地啜泣起來。她拿出手絹擦眼淚,卻擦成了一個大花臉。

  「最糟糕的是人的愚昧無知,」他耳邊響起了路德維希·基費爾的這句話,「而這種無知,就像是一種謀殺。」

  事情就是這樣!而基費爾想用另外一種謀殺對抗這種謀殺!

  他打開住宅的花園門,這時剛過5點。雨已經停了,地上到處是被狂風刮落的斷枝和葉子。維拉在邊房裡正把衣服從洗衣機裡拿出來。她全神貫注地工作。她想必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沒有,因為她沒有抬頭看。

  「喂,維拉。」

  她仍然沒有反應。他清楚地看到她穿著一套灰黑色的絲綢衣服,這是她在特殊場合穿的衣服。

  她終於轉過頭來。「你又回來了?」

  「對,我又回來了。」

  「我們最近很少見面。」

  「這是你的看法嗎?」

  「是的,這是我的看法,但原因不在我身上。」

  她生氣了。好吧。不過他知道她的脾氣:生氣過後,她會迅速地平靜下來。

  「我給你打過電話,」他說謊,「可是沒有人來接電話。」

  「大概是在上午吧。當然囉,那時我已經出去了。」

  他去拿放衣服的籃子,以便避開她的責備的目光,但她搶先一步拿走了籃子。「不要動它!」

  「能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嗎,維拉?我覺得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我可以告訴你,我在赫爾措克博士那裡。」

  「你又去看他了?」他悲歎道。

  「你這目中無人的傢伙,總以為自己是中心人物!我去醫生那兒不是為了你。這次是為了我自己的事……是的,我感到有必要到他那兒去,難道不對?」

  「你感到身體不好嗎?」

  「我感到身體非常好。的確,我從來沒有感到身體像現在這樣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顯出非常嚴肅的表情。在她的額頭上出現了兩道凹痕,它們常常預示著某種激動人心的和異常重要的事情要發生。

  「維拉,我求你了,快把它說出來吧。」

  「好的,我就說。」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然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他盼望已久的笑容。她說:「利歐,我懷孕了,我們就要有一個孩子了。」

  利歐·馬丁常常想,我為什麼越來越感到恐懼呢?也許原因在於我看望了烏爾蘇拉·畢勒爾,她讓我看了安格拉的那些照片,在這些照片上,她的小臉皺縮,像老頭兒的臉。也許原因還在於我讓烏爾蘇拉·畢勒爾把那份安葬通知單交給我。那只是一張紙條,在紙條的正面是一張安格拉的照片,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還顯得健壯,胖乎乎的,臉上露著微笑,活像她畫的圖畫上的太陽。在紙條的背面是一句祈禱:「上帝啊,讓她永遠安息吧,願長明燈給她照路。」

  也許就是這些原因使他越來越感到恐懼。他老是在想:要是維拉染上艾滋病毒,那該怎麼辦?誰有罪?誰有艾滋病?誰負有責任?是你,你這該死的白癡!

  而現在……

  而現在她卻說:利歐,我們就要有一個孩子了。

  他奔跑著穿過花園。

  他覺得自己必須繼續往前跑,永遠這樣往前跑,直至世界的盡頭……

  而他不再是一個人跑了。迪特·萊斯納爾,這影子,不,這陪伴者,又已經出現了。

  「陪伴者,利歐?陪伴者,那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們是夥伴。」

  夥伴?利歐想。你這該死的東西!

  「跑吧,快跑!快些奔跑!但你靠跑是擺脫不了精神錯亂的。」

  「這用不著你對我說。」

  他跑得更快了。他的脈搏突突地跳動,肺裡感到刺痛。行人在他身後咒駡著,他頭也不回,眼睛直視前方,跳過斷枝和一攤攤的髒水。

  「你瞧,利歐,你瞧,現在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不知道,心理學家們用哪些術語來給這樣的幻覺下定義的。「歇斯底里引起的幻覺」?或是「精神分裂症」?兩者均有可能。他發瘋了。他真的發瘋了!可是他還不至於瘋到承認萊斯納爾的做法是對的。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這時,他大聲喊道:「是的,現在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可是我不會像你一樣殺死我的全家。我要找其他的人算帳。我要殺死那些有罪的人。」

  這是一間普通的電話亭,就在公園的出口處旁,閃爍著黃色的光。

  他的鞋子給污泥弄髒了,污泥上還沾滿樹葉。褲子的翻邊也給弄濕了。公園裡到處可以看到雨後的大攤大攤積水和地毯一樣的落葉。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解開了襯衣最上邊的紐扣,以便更好地呼吸。

  電話間裡有滯留下來的刺鼻煙味。在地上有一個紙袋,一隻小麵包從紙袋裡滾了出來。看來,有人曾想用它喂鴨子,然後把它丟這兒了。電話簿的一半已被人撕了下來。

  不過,他根本不需要電話簿,基費爾的電話號碼他記得清清楚楚。

  「基費爾。」

  「我是利歐,路德維希。」

  「嘿,你也遇到大雷雨了嗎?」

  「是的,遇到了。聽我說,路德維希,我把所有的事情再次思考了一下。」

  也許他本該繼續說下去。對方也沒有回答。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對方的緊張情緒。路德維希在不安地等待著。

  「路德維希,你打算做的事太多了。」

  「這我不相信,利歐。」

  「你應該相信。你一個人是無法殺死兩個人的。」

  「哦,不對!我能殺死他們。只要好好地準備……」

  「這樣也不行,」利歐反駁道。

  「還有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又出現了停頓。基費爾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利歐也一樣。他還可以拒絕,畢竟……可是他打電話給路德維希,難道是為了拒絕他嗎?不,這樣不行。

  「聽我說,路德維希。我仔細地考慮了一切。我去柏林。你會說西班牙語,你對馬略卡島的情況比較熟悉,你在那兒也有朋友。這些我都不如你。」

  「『我去柏林』,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話很清楚,路德維希。我們根本用不著討論這個問題。我和你一樣。我想,不,我必須完成我的任務。」

  「但是……但是你真的考慮過你的任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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